說完,西門貴抱著秀娃,轉身入門。他大步前行,很快的就把兄弟們拋在後頭,筆直的往飯廳走去,預備搶在其他人到達之前,搶先走進飯廳,享用那香噴噴的午餐。
*** *** ***
午餐過後,西門貴帶著大批人馬出門。
趁著丈夫出門,秀娃先把陪嫁的人們安頓好了,才在翠兒的陪同下,一塊兒走出家門。
眼前的一切,只能用怵目驚心來形容。
那些鋪在路上的石板,因為時間久遠,又沒有維修,早已是零零落落。街旁的房舍也老舊不堪,牆面斑駁不說,還有數不清的破洞,有的竟連門板都不見了。
前方不遠處,還有兩個男人在大雨過後的泥地裡,扭打在一塊兒,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四周觀看的人們,非但不勸架,還紛紛拍手叫好。
看見這破敗紊亂的景況,翠兒的心裡開始打起退堂鼓。
「二姑娘,路況這麼差,要是一不小心,說不定會跌傷呢!」翠兒左看右看,注意得很,準備隨時捨身保護主子。「我們還是回去吧!」
「不,我還要多瞧瞧。」秀娃堅持得很,還柔聲吩咐著。「還有,我已經出嫁,往後你記得改口,改叫我少夫人,別再喚我二姑娘了。」
「是的,二姑——」翠兒連忙改口。「是的,少夫人。」
主僕二人,繼續往前走去。
不同於翠兒的忐忑不安,眼前的一切,全讓秀娃驚奇不已。
當年設計西門堡的人,將堡裡規劃得很好,整齊的屋舍呈放射狀,以西門家的大宅為中心,往外增建,街道筆直,屋舍外皆建有溝渠,以利雨水排放。
如果好好整頓,西門堡其實大有可為。
這裡就像個小型的村鎮,內有街巷、水井,甚至還有打鐵鋪——那是少數還有在營業的店家。這裡的人們,現在從事的全都是「非法活動」,自然會消耗大量的刀劍。
秀娃一邊走著,一邊思忖著,該從什麼地方著手。
首先,她得請大夫過來,改善這邊的醫療環境。再請些木匠,整修毀壞嚴重的屋舍,然後,再換上新的石板,接著還要疏通閉塞的溝渠……
她邊走邊想,沒有留心路況,等到翠兒猛抓住她,大喊大叫的時候,她才回過神了。
「二姑娘,小心!」多年的習慣,翠兒一時還改不過來。
秀娃抬起頭來,赫然發現有人牽著牛走來。而她走在路中央,恰巧就擋了那一人一牛的去路。
「哞……哞……哞哞哞……」
牛的叫聲,嚇了她一跳。她當然聽過牛叫,但是,她可從沒聽過哪頭牛叫得如此淒厲大聲。
「你這頭笨牛,快走啊!可惡!」銀寶一手抓著把大刀,一手抓著綁在牛鼻子上的麻繩,死命的往前拉,但那頭黃牛卻奮力的往後退。
「哞……哞……」
一手拉不動它,銀寶乾脆丟下大刀,兩手一起拉。黃牛卻忍著鼻痛,以四蹄對抗他的兩腳。
黃牛這一使勁,銀寶一時沒穩住身子,腳下一滑,整個人被帶得往前,狼狽的撲跌在地。
「吼!你不要以為我拉不動你,就會這樣算了!」摔了個狗吃屎的銀寶,火大的跳了起來,捲起袖子,抹去滿臉的泥,撿起地上的大刀,憤憤對著黃牛咆哮:「信不信老子現在、立刻、馬上,就在這兒宰了你?」
黃牛哀怨又悲傷的叫了一聲。
「哞——」
瞧那頭牛張著烏溜溜、水汪汪的大眼,一臉的哀淒,被鼻環銜住的鼻孔還流出了鼻水,看起來就像是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一般。
秀娃看得不忍,終於開了口,小心翼翼的詢問。
「宰?為什麼要宰它?」她怯怯的問:「它是做錯了什麼嗎?」
「這母牛好幾個月沒產奶啦!」銀寶眉一橫,雙手往腰上一插。「當年大哥帶它回來,就是想說它會產奶,我們都已經養了它十年,誰知它現在不產奶了,留著也是吃白食,當然得宰來吃啊!」
母牛?
西門貴帶回來的?
已經十年了?
關鍵詞一句又一句,撞進秀娃的腦海,讓她的臉色一陣白過一陣。她顫抖的走上前去,細看著母牛,只見母牛睜著大眼睛,哀怨的瞧著她,而它的右耳殘缺,跟她記憶裡一模一樣!
「小花?你是小花嗎?」她驚訝的問。
「哞——」母牛親暱的靠了過來。
她記得它!
這是幼年的時候,她陪著哥哥去鄰近的縣鎮參加熱鬧市集時,在大街上發現的。她看見小母牛受了傷,耳朵殘破,正流著血,心疼得連眼淚都冒出來了。
哥哥為她買下了母牛,可愛的小母牛,從此成為寵物,跟小人兒形影不離。直到西門貴上門,領了銀兩之後,瞧見了小花後,又指名非要連小花也一起帶走,她才依依不捨的把小花送了出去。
哪裡知道,十年過去,再相見的時候,小花已經要被宰了!
嗚嗚嗚,可憐的小花!
瞧著這一人一牛,剛見面就如此親熱,不知前因後果的銀寶,在心裡暗叫不妙,不安的問道:「嫂子,你這是在做啥?」
秀娃回過身,雙手還抱著母牛,堅持不肯放手,急著要替久別重逢的寵物求情。
「求求你,別殺小花,它是我的牛。」
「啥?」
想到可憐的小花即將變成一鍋滷牛肉,秀娃連眼眶都紅了,慌忙拔下發間的銀簪。「唔,我用簪子買下它,要是不夠的話,我還有……」她邊說邊掉淚,接著還要取下玉手鐲。
銀寶頓時慌了手腳,猛搖著手,嚷著:「就算你要買,我也不能賣!這牛是大哥的,是大哥要我來把它宰了,宰不宰得由大哥決定啊!」
「那我去求他!」秀娃下定決心,還不忘眨著淚眼,擔憂的囑咐著。「你先別殺小花,好不好?」
銀寶一臉為難。
「可是……」
「拜託你!」她哽咽的說。
「哞!」黃牛跟著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