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呢?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毫不扭捏,也不擔心話說了是否讓人困擾。開心就笑、難過就哭,完全憑自己高興。
滕罡乍見她時,覺得怎會有女孩子家隨心所欲成這樣?如今,他卻覺得這樣的她,美好得讓他不忍破壞。
「我可是人人搶破頭的蔣氏遺孤!」撇開她能不能造神器、鑄兵刀,她的存在的確讓朝野掀起軒然大波,人人莫不爭先恐後尋她。
滕罡啜了一口新酒,嘴角有著笑容。「方纔來的路上,是誰還不停哭訴自己倒楣來著?」她即便逞強,也是如此有趣,真是孩子脾性,沒心眼兒。
蔣奾兒臉一紅,飛上兩朵紅霞。「讓我嚷個兩聲做做樣子也不成?」
「成!怎能不成?」滕罡拍拍她的頭,嘴角彎起,剛毅的面容不知不覺因她而溫柔許多。
鐵石終究也成繞指柔,曾幾何時,他的目光竟被她的身影所吸引。
一意孤行,孤獨自在慣的他,在江湖裡來去自如、呼風喚雨,甚至以六神之姿叱吒天朝,令人聞風喪膽。
如今,他卻愜意地坐在她身旁,聽著她撒嬌輕語,以不時逗弄她為樂,有吃便食、有酒就喝,倦了就找地方歇腳,想走便起身可行,太過自在,也太過隨意,卻相當的充實。
滕罡從不知道,當身旁有個人牽絆著自己,每踏出的一步,縱然充滿挑戰也能鼓足勇氣。他不過是一介俗夫,任塵世波濤翻騰,天地物換星移,在光陰匆匆流逝的這當口,竟然遇見了她。
他一直都是無慾無求的人,努力精進的,也不過是身上硬底子的功夫。其餘的他不貪不妄,說是自得其樂,不如說是無慾則剛。
「滕罡,京城長得是什麼模樣?」蔣奾兒好奇問道,她從沒到過那座紙醉金迷的都城。自從蔣氏遭受前朝皇族的狙殺,便盡可能遠離天子腳邊。
「我帶你去,你不就可以親眼見識到了。」那裡對滕罡而言,是個很難以形容的地方。儘管天朝曾一度遺棄六神,甚至有過滅絕的念頭,可礙於六神勢力強大,彼此始終保持著一種微妙的狀態。
「進入京城後,咱們就可以不再被人追著跑了嗎?」說到底,她其實也是想找個避風港。這陣子的奔波勞苦,真的是讓人大感吃不消。
「是!」進了城,他就能回復貴風茶樓大庖的身份,不再是六神中的鬥神,而她也能在他們的庇護下,安穩過生活。
蔣奾兒看著擱在桌面上的青鋼刀,頗有感觸的問滕罡。 「拿到這把刀時,你幾歲?」這把天朝人口中的妖刀,不知食去多少人神魂,奪走多少人血肉之軀。
它的誕生,始於蔣氏的祖先,它曾引起江湖一陣腥風血雨,不少盟主曾手握青鋼刀,卻是一個比一個死得慘烈。也因此有人說,青鋼刀不但是把以吸食眾生魂魄的妖刀,甚至也是把奪去主子性命、不忠不義的鬼刀。
蔣奾兒替青鋼刀感到忿忿不平。兵器具有靈性,卻因為擁有它的主子而成為不同的模樣。若此刀真是妖刀,啖噬生靈維護自己,也必定是莫可奈何。
「忘了。」滕罡早就憶不起自己的歲數。自小便是孤兒的他,哪裡記得這種瑣事?討生活不易,每日只想著溫飽都來不及了。
「誰給你的?」
「衛泱。」
「他是什麼樣的人?」蔣奾兒別無他意,純粹是好奇心使然。
滕罡頓時沉默了,眼中寫滿複雜的情緒。
良久,他緩聲輕語。「六神中以他為首。」
「那定是武功更高強的人囉?」蔣奾兒眼裡燦燦發亮。
滕罡的身手她是見識過的,俐落得不似凡人,可比天上的神兵神將了。
「瞧見後,你便清楚了。」提到衛泱,滕罡顯得益發陰沉,酒一口接著一口。
「滕罡,進京城之前,我先替青鋼刀整整門面。」撫著樸實的刀鞘,蔣奾兒終究不忍捨這把上等兵刃任其死去。
「你不是說這輩子不造一兵一器?」滕罡忘不了那一夜,她哭得極慘。
「我是不造,但修補兵刃這點小事我還能做。」蔣家世世代代都活在逃離有心人追捕的陰影下,但卻又對兵器有著難以割捨的情感,終其一生都醉心於此道。
「你真能修好青鋼刀的損傷?」滕罡不免感到驚喜,這連資深的老師傅都未必能做到。
「可以。」蔣奾兒表情脫去先前的稚氣,眼睛炯亮有神地望著滕罡。
*** *** ***
這間破舊的茅舍,是滕罡為蔣奾兒找來修補青鋼刀的鍛鑄之所。所幸這裡的老師傅肯出借,而他見識到傳聞中的妖刀,也異常欣喜。
看著蔣奾兒兩手握著大刀,這樣的重量對她而言是相當吃重,然而讓滕罡感到詫異的是,那把妖氣過重、一般人根本無法承受的青鋼刀,在她的手裡卻靜靜的,將自身妖氣收斂得極好,未傷她分毫。
「三日之中,你必須為我守好這扇門,不可讓人進來。要不,我會走火入魔,而青鋼刀也會成了廢鐵。」
滕罡困惑極了,卻也不敢輕忽蔣奾兒的交代。
「蔣家的刀,要由蔣家人來補,一般的鍛造修法,是半點用途也沒有。而蔣家的造法,從不外傳。」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我能為你做的?」
蔣奾兒看著他,微蹙秀眉。 「三日之後的戌時一刻務必要喚醒我,無論如何,一定要喊醒我不可。」
滕罡感到古怪,卻也沒有多加追問,僅是頷首允諾。「好。」
「我會讓青鋼刀回復完好如初的模樣。」舉起大刀,蔣奾兒說得神采飛揚。
他知道這把刀對她來說意義非凡,也明白她就算對於自己的出身無法選擇,可是在冥冥之中,卻也走向命定的路。
不知怎地,滕罡在此刻突然覺得她莫名的遙遠。她應該是跟在他的屁股後面撒潑胡鬧,而不該用這異常專注的眼神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