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持著這點揣測,滕罡早就守候於此,心裡懸念著。只要是還存有一絲希望,他便不願就此放棄。
現在到底是什麼時辰?他千萬別因為自己的疏忽而錯過。
滕罡急著起身,邁開腳步走出房門,卻看見天邊打過一道赤金色的閃電,通透地直達天際,隨即隱沒在暗色的大地之中。
他瞠眼,聽見遠遠的打更聲。
忽地,他的心頭一緊,縱身躍下樓去,卻見到衛泱的身影早先一步入了後院。
「滕罡,神器要出關了!」富璟丹尾隨在衛泱後面,也即將趕過去。
「方纔打的更,報的是何時?」滕罡抓著他迫切問道,心急如焚。
「一更天了!」
這一句話,令滕罡心底被狠狠地揪住,他到底錯過了最應當守候的時間。
「衛泱才跟我說,神器出關,天有異象。你方才見到沒?」
果然,她真是造出寶器,沒有辜負蔣氏的傳奇。滕罡心頭百感交集,害怕要是見到她冰冷的屍首,要如何說服自己?他寧可……寧可她是失敗,也不要她喪命。
天朝興盛衰退,與她沒有干係,為何她沒有選擇的,得跟著他這樣的活?
滕罡心頭掙扎,直到站在那扇墨黑色的大門前,看到殷孤波手捧一個玉匣,匣縫有著鎏金光彩,強烈的光波就連造工精密,質地細膩的玉石都掩飾不住。
「你快進去吧,她正等著你。」殷孤波低低說道,見滕罡毫無喜怒的表情,木然到了極點。
「你帶走寶器,是不是也一併取走她的命?」寶器方出關,他甚至連它是什麼模樣,蔣奾兒如今是否還活著都不知道,而殷孤波卻在此時急著取走寶器。
「這是衛泱的意思。」捧著玉匣,他能做的,也只是聽命行事。
無論蔣奾兒成了什麼樣子,與他毫無干係.
殷孤波冷冷地越過滕罡身側,簡簡單單地交代一句。「蔣奾兒這輩子究竟是福是禍,你應當比誰都清楚……快進去吧!」
這輩子,滕罡最不想做的就是踏入這扇大門之中!但他仍是違背自己的心意,踩入這座由各色玉石徹造而成,深入地道的巨大玉石宮殿。
走過幾回曲折小徑,聞著這扇門裡特有的暗冷氣味,他心急如焚地來到另一扇同樣由玉石造成的門。
映入滕罡眼裡,是他這輩子永遠不會忘記的景象——
「奾兒!」
他的呼喚聲在這座由玉石建造而成的煉造房不斷迴響,只見她兩滕跪地,面容如同那日入關時那般甜美,嘴角噙著笑意,眼角懸著淚光,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不見當初她封魂至青鋼刀那般可怕猙獰的模樣。
她渾身透著淡白色的光彩,沉靜的姿態宛若是誤落凡塵的仙子。
直到那刻,滕罡終於知道了,她已經完成與生俱來的天命,所以才會顯現這樣寧靜的神態,並且別無牽掛。
滕罡上前將她的身子緊擁在懷中,甚至能夠感受到一股真氣流竄在她體內,緩緩地自他指縫中流洩。
「奾兒!」他話聲顫抖抖,見她湛亮的大眼中沒有一絲神采,像是失了魂魄的木娃娃,僅是空洞地盯著他的臉。「你醒醒,醒過來看我一眼也好!」
那雙會說話的大眼中,昔日曾盛裝著天底下最靈巧的神魂,如今只剩被人掏去生命的空殼。
「奾兒!對我說說話,說你很想我,說你想要和我一塊過……」滕罡見圍繞在她週身的白光逐漸散去,好似她的生命也終將走到盡頭。
他隱忍在眼底的熱淚,終是忍耐不住地滑落,濡濕了她的面頰。
「滕罡……滕罡……」
她沒有半點意識,嘴裡只能喊出這兩個字,使盡力氣的,衝破宿命的擺弄,卻仍舊還是……徒勞無功!
「對不起!是我錯過,都怪我錯過!如果我早些喚醒你,或許不會害你變成這副模樣……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
直到那道淺淺的白光散盡,那雙墨黑的大眼緩緩合上,滕罡終於不甘心地狂吼出聲,這座由玉石雕徹而成的宮闕之中不斷響起他的嘶吼聲。
一聲又一聲,都夾雜著他對於宿命不願意屈服的怨氣,他呼喊著她的名字,不斷地懊悔自己的懦弱,為何他無法勇敢些,為何他不帶她逃到天涯海角?
他為什麼不阻止她的決定?
他為什麼不堅持下去,拼了命也要在戌時一刻喊醒她,或許這麼做還可換得她的安然無恙。
擁著她已然逝去神魂、空洞的軀殼,滕罡不禁潸然淚下。
到底他們是領著天命犧牲自我,渡化他人的奇人,還是因天朝而無法選擇的可憐人?
滕罡心底有恨、有怨、有著宣洩不了的激動。他恨自己,也憎恨命運的擺弄。
然而,此刻突然一隻大掌按上滕罡肩上。
「不要悲傷,沒有什麼好後悔的。」衛泱面容沉靜,未見到半點情緒,就連始終掛在嘴邊的笑容,也不復蹤跡。
滕罡瞪著他,可是臉上流露出的不是濃濃的仇恨,而是無止盡的哀傷。
「她要我轉達你,這條她踏上的路,就如同這些年你走過的。總有一天,她會迎頭趕上你。」
聞言,滕罡泣不成聲,抱著或許再也睜不開眼的她,沮喪地不斷流淚。
滕罡,如果我們一起過日子的話,你想會成了什麼模樣?
不知道。
滕罡,如果我們都是凡夫俗子,會在某處遇上嗎?
可能不會。
滕罡,還好啊!我是蔣氏遺孤……
直到現在,他才終於領悟到,她是抱持著怎麼樣的心情,對他說出這些話。
「你以為早些時候喚醒她,便可阻止寶器取走她的魂魄嗎?」衛泱問他,滕罡到底也是傻子一個。
「難道不是?」當初,她也是這樣囑咐他,或許今日,也應當如此。
「你傻了,蔣氏造出神兵利器,求的是入魂封裡,她的魂魄本就應當封印在神器之中,才能守護神器,並且注入靈力。但如今,卻少了一魄。」
「那一魄到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