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流風查覺到她的視線。「怎麼了?吃飽了嗎?」
原本安靜的席間,因為他的出聲而顯得格外突出。
所有人的目光調向任流風和朱曉辛身上。
「還沒……」不習慣受到矚目的朱曉辛馬上緊張地回道,一頭又栽進眼前的飯萊裡。
此時,坐在主位的筱原信介放下碗筷。
「父親,您吃飽了?」原克忠放下手邊的碗筷恭謹問道。
筱原信介炯爍的目光在所有小輩臉上掃過一遍,最後停留在任流風身上。
「我要你跟我回日本。」他一開口便是如此權威而命令的語氣。
看著眼前自己的「孫子」,筱原信介即使內心激盪不已,他的神色依然深沉無波。
任氏夫婦略顯驚詫地對望一眼。
任流風放下筷子,無視老人家威赫的氣勢,他輕鬆愜意地何回椅背,朝筱原信介悠然一笑。
「為什麼?」
「你是我的孫子。」筱原回得理所當然。
「是嗎?」任流風含笑的眸漸漸斂聚精光。
「我打算全力栽培你成為我筱原書道的接掌人,還有幸子也可以幫你。」
筱原信介在日本書道界的地位崇高,不少人期望能得到他的親臨指導,而他收徒的條件極為嚴格,所以真能人他門的弟子不多,但個個在書道界佔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只是,他雖然有這些弟子將他的書道發揚光大,不過在內心仍存有一個深深的遺憾,那就是弟子親雖親,終究還是比不上能有個血親子孫來得親。而他這個遺憾,直到他得知任流風的真實身世後就被另一種深切的決心蓋過一一他萬萬沒想到當初那個來自台灣天才橫溢、耀眼到引起他注意進而心生惜才、提攜的任流風,竟然就是自己不曾謀面的孫子!
其實經過了這麼多年,他對當年一氣之下逼跑兒子的事早已有了悔意,但傲氣的他一直無法拉下臉向兒子低頭,所以他們原可早日相聚的日子就這樣一年拖過一年。而他那一向古直的兒子,竟然也笨得不會先來找他求和!
幸好他這個孫子不但聰明,而且還遺傳了他筱原家對於書法的極高天分。這教他滿意極了,也足夠讓他做下有生以來最大的讓步親自來到台灣。
「吉野小姐?」任流風早在日本期間就認得吉野幸子,她是彼原信介的友人千金。「你認為我需要吉野小姐的幫助?她能幫助我什麼?」他直視著眼前仍習慣用自己的觀點號令一切的專制老人,嘴角略勾出似笑的弧度。
「幸於是吉野議員的千金,不但身份足以與我筱原家匹配,更重要的是她自小即接受日本傳統嚴格的女子教育,是所有日本男人夢寐以求的妻子人選,我想你一定會喜歡我為你訂下幸於成為你未來妻子的這們親事。」筱原信介雖然勉強接受任沁梅成為他媳婦的事實,不過門第的觀念依舊根深蒂固在他的信念中。
他已經讓他的兒子錯了一次,他不能讓他的孫子也跟著再錯。他相信這樣的安排對他是最好的。至於任流風現在帶在身邊這不起眼的小娃兒,他不認為會構成一點阻礙。
吉野幸子雖然含蓄地微垂下頭,但她仍偷偷瞟向任流風一一這個讓她一見鍾情的迷人男子。沒想到就像做夢似的,她竟然可以成為他的未婚妻!
吉野幸子一想到此,不由得微微笑了。不過,當她的眸光微移,立即看到了挨在他身邊、又小又醜的平凡丫頭。她心中冷笑地想著:就算這丫頭不知道是哪一點被流風看上又怎樣?只要筱原爺爺不喜歡,她還不是得離得他遠遠的……
而聽到公公這席話的任沁梅不由得苦笑了下,明白自己就算已是一家響譽國際的飯店女主人,但在他的眼中,她依然是不夠格當他們家兒媳婦的。
此時,一雙溫暖的手覆住她的。轉眸接收到丈夫深情的一瞥,心一熱,她也緊緊回握住他的。啊!有夫如此,她還要強求些什麼呢?
倒是他們的孩子,現在也遇上和他們當年相同的難題。其實,任沁梅一點也不擔心兒子應付不來他爺爺的獨裁作風;倒是曉辛,恐怕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果然,完全聽不懂他們對話內容的朱曉辛,只能沒事地坐著,終於,瞌睡蟲上門招呼,她的眼皮子開始沉重起來了。
好無聊啊!他們到底還要坐多人呢?
「這是你的意思?」對於他自以為是的安排,任流風嘴角的弧度擴大,不過笑意卻未達心底,「你要我跟你回日本、要我娶個身份高貴的女子,可是你似乎不想知道我自己的意思……」
筱原信介雖然早在之前和他的接觸中就明白他是個淡適內斂、看似溫文,凡事好打商量的孩子,可是他實則意志堅強,只要他不想做的事,任何人都左右不了他。
雖明知如此,但當兩人忽然間多了一層血親的關係,他成為了喊他爺爺的親人之後,他便以為,這孫子是會聽他話的。
「你該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是我筱原信介的孫子,難道你不該隨我回日本?難道你認為我費心為你安排的親事有錯?」他的神色逐漸凌厲起來。
「就如同當年你對自己兒子的安排一樣?」任流風輕描淡寫地說道。
筱原信介的表情霎時一變,就連原克忠兩人也不禁擔憂起來,就怕父親大人會勃然大怒。
任流風輕手捏了捏已經打瞌睡打到頻頻點頭的曉辛。
肩頭突地受到一陣刺激的朱曉辛立刻張開眼睛坐直。「啊?什……什麼?」神志還處在茫然狀態的她一邊揉著眼、一邊嘟噥。
「再忍耐一下,我會帶你回去睡個午覺。」無視所有人的往目,他低頭愛憐地啄了下她臉頰,隨即若無其事地面對筱原信介說道:「於公,我尊敬你是書法界的老前輩,也非常感謝你在日本那一段時間對我的指導和照顧;於私,我們擁有不可抹滅的血緣關係。雖然你是我的前輩、我的長輩,但並不代表你能替我決定我的喜惡、我的人生。」毫無所懼地與他鐵青的臉平視,任流風露出一抹隱含狡猾的笑容。「而且你忘了,筱原前輩,我不姓彼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