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往南行,氣候愈是溫暖宜人,彷彿連景致也跟著豐富起來。
這裡就是江南,是城外有名的賞景地點,所以不時有載著人們來郊外踏青的馬車交錯而過。照理說,這一輛正緩緩踱來、外表普通平凡的馬車應該不可能引人注意才是:
可它,偏偏就是招人注目。
坐在馬車駕駛座上的,是名白衣賽雪、俊美無禱的男子。他神態自若,雖然臉上含著笑,卻仍有著旁若無人的不羈味道;而他,即是引人注目的焦點。
似乎早已習慣了旁人的注視,白衣男子視若無睹。他放慢了馬兒速度,然後轉頭向馬車裡說了一句什麼;沒多久,他身後的布簾掀開一角,一張如白瓷般可愛無瑕,卻也睡眼蒙隴的臉蛋露了出來。
「原大哥……」她揉了揉眼睛,表情十分迷茫。
「醒了?」原無涯莞爾地看著她染著嫣紅且迷糊的臉蛋。「要不要猜猜我們現在到了哪裡?」
原本她又想爬出來坐在他身邊,可在看到外面來往的行人後,南蝶決定還是乖乖待在裡面。她搖搖頭,清醒後認真地打量著外面的景色,漸漸皺起了眉頭。
原無涯將馬車停在面向扁舟點點、一望無際的湖畔邊。
原無涯帶著南蝶離開擎天堡往南行,時間已經過了半個月。而這一路除了遇上幾個不知死活打算搶錢,卻被他狠狠修理得可能會繼續躺上好幾個月的搶匪外,這半個月的行程大致上是順利無阻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幾個惡形惡狀的傢伙嚇著,又勾起了她之前的回憶。南蝶由那日起便連續作了好幾天的惡夢,他也跟著熬了好幾天寧心養神的藥餵她。
對於南蝶,原無涯任由其憐愛心不受壓抑地釋放:這種前所未有的情感因子,他承認自己並不排斥。
「莫愁湖……」南蝶記起了這地方,臉色不由得蒼白了起來。
原無涯本是為了讓她自在些,所以才特地選了這處遊客較少的地點。
「過了這個莫愁湖,我們就可以看到你家了。」他伸臂將南蝶抱了下來。
面對著水波蕩漾的湖泊,視線沒有焦距地橫向遠遠的那一端……南蝶下意識用手壓著心口,想藉此抑下心口刀割般的疼痛;她的喉嚨又乾又渴,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我……我的家……」
站在她身後的原無涯,伸手按住了她顫抖的雙肩。
「我看我還是先把你安置在城裡好了,丫頭。」他的語音帶著歎息,認為她這狀況實在不適合再加重負擔了。
南蝶閉上眼睛,搖了搖頭,想將腦海浮現的景象揮走,可她怎麼也控制不了仍打顫不已的身子。
掌下貼觸到的冷涼讓原無涯為丫頭的身心狀況迅速升起防備,他盡可能動作輕巧地將她單薄細瘦的身子轉過來。低首,見到她蒼白得近乎透明且淚流滿面的臉蛋,一種深切的溫柔憐惜霎地湧上了他的心。第一次,他想也未想她便主動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裡。
「小蝶兒,別悶著,想哭就哭吧。」
彷彿在茫茫大海中攀著救生浮木,南蝶使勁抱住他,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所有的不安、痛苦、恐懼,似乎都隨著眼淚從身體裡被沖刷出來。
南蝶抱著他,就這樣渾渾噩噩地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哭到自己聲嘶力竭、頭昏眼花了,這才漸漸止住。
等到她終於停下讓人聞之心碎不忍的痛哭,原無涯胸前的衣襟也全濕了。
他鬆了口氣,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的低語聲溫柔得連他自己都驚訝。
「沒事了、沒事了,現在是不是舒暢多了?」稍微將她拉開了些,他一低頭就瞧見她哭得紅通通的眼睛和漲紅的臉蛋。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手指愛撫地滑過她的下顎。
「天哪,小丫頭,你這樣子連我都以為是我把你欺負得多慘哪……」
哭完後,南蝶只覺得全身乏力;也沒察覺他的玩味,竟認真地抗議:
「才……才不會……原大哥才……才不會欺……欺負我……」因為才剛大哭一場,她的聲音現在不僅沙啞虛軟,而且還帶著濃重的鼻音。
顧不得自己臉上還掛著淚,她卻急切地為他辯白起來。
唉,原無涯不禁又心憐、又好笑。
「丫頭,你就這麼信任我,你怎麼能肯定我不會欺負你?」他可不以為自己的臉屬於慈眉善目的好看種類,說是英俊瀟灑他還贊成。
原無涯不知道自己在這丫頭的心目中究竟佔著什麼樣的地位:不過至少可以想見的是,在沒找到南蟬之前,他是她最依賴的人。
彷彿他問的是多麼荒謬的問題,南蝶迅速地揚起睫毛直視著他。「你……你會欺負我?!」
「不會啦。」他的眼睛笑得閃閃發亮。
而南蝶的一抹笑容也在此時擴散,可霎時卻又凍結住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原無涯。
「怎麼了,丫頭?我以為得到我的保證會令你很開心才對。」原無涯以他不自覺的親暱動作用手指彈了彈飄落在她發上的白色花絮,故意輕鬆地問。
用力絞緊雙手,直到手指發痛,南蝶彷彿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終於說出:「我……我要回家。」
原無涯原本可以直接把她安頓在城裡的客棧,而後他再獨自到南宅去探查;可他也得考慮南蝶的意願。儘管遭逢巨變,但那裡畢竟警是她的家:再怎麼痛苦,或許她還是想回去看看。就算他想保護她免於傷害、恐懼,但也沒權利剝奪她的意願。所以他把馬車停在這裡,一方面是給她時間,一方面也是讓她作好心理準備,他不希望她一下子受到太大的刺激。
原無涯耐心地鬆開她硬梆梆的手指。「好,我帶你回家。但是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看著自己攤開的手在他掌中,南蝶有種微微異樣的心思。
「無論我說什麼你都要聽,可以做得到嗎?」他的表情有些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