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我自己去。」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他堂堂一名巡撫,群眾難道還怕了幾名毛賊?
「帶官差去圍剿嗎?」商棣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這樣做很容易打草驚蛇,非但難以救出史姑娘,反而令她陷於險地。」
「你認識史板凳?」商輅似乎察覺了什麼。
「我...」他吞吞吐吐的,「幾天前見過一次。」
「咦?」商輅冷凝一笑,陡地透進室內,須臾換上一身黑色勁裝,走了出來。
「男子漢大夫,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當什麼官?」他撮口長哨一聲,後院立即奔出一匹赤鬃寶駒。
「說得好。」老奶奶一向就最反對他棄商從政,頂好是從今天起就把官辭了,乖乖回嵩巖山莊接掌家業,傳宗接代。
「老婆子,什麼節骨眼了,你還加油添醋。」商嵩義氣呼呼地白了 她一眼。
「本來就是--」驀地嘶鳴嘯嘯,商輅己策馬奔出宅院,僅剩一溜煙塵在園中久久不散。「輅兒,你要小心啊!」
「棣兒,你杵在這裡幹什麼?快跟上去幫忙呀。」
「是老哥說不必的嘛。」商棣老大不高興地撇著嘴。
「他說的客套話,笨!看你長這麼大,幾時見你聽話過,還不就是懶。也不想想他可是你大哥,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不要活了,你也休想安穩過日子,我告訴你。」
「好好,我這就去,只求你別再叨念了。」真受不了!
為求耳根清淨,商棣撥足就跑,連辭別都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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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窩子綠林大盜全部黑色短打上衣的裝扮,個個虎視眈眈地瞅向雙手被縛,跌坐在地面上的板凳。
「考慮清楚沒有?」郎中口裡的大當家原來是個五十上下,一雙經年拈花惹草,慣戲雪月的賊眼,滿臉糾結雜亂絡腮鬍的大漢。「當了我的壓寨夫人,我保證讓你吃香的喝辣的。」
「呸!」板凳大無畏地一口痰吐到他臉上。「也不看看你多大年紀了,還好意思說這種卑鄙無恥的話。你羞也不羞!」
「混帳東西--你竟敢辱罵我們老大,看我不打爛你的嘴。」郎中趾高氣昂地衝過去,一把將板凳提了起來。
「拿開你這雙髒手。」板凳不等他出手,己一腳踹向他的下體。
「噯喲!」郎中撫著痛處,疼得五官揪成一團跌跪在地。「老大,她她她...踢我。」
「大膽的死丫頭,一給你點苦頭吃吃,你不知好歹。」土匪頭子勃然大怒,巨掌捏成外形,倏地朝板凳左臂抓去--
板凳身形疾閃,土匪頭子沒擒住她的肩膀,只撕開她一條袖子,露出鑲在上頭,如新月一般的美玉。
「呵!」那雪白的藕臂令賊子們眼睛為之一亮,尤其是那土匪頭子,竟大刺刺的望著它出神。
「看什麼看?再看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板凳雖然受制於人,但悍勁絲毫不減。
「你,你這臂上的玉是...是怎麼弄上去的?」土匪頭子的神情幡然一改,色心盡收,慈眉顫露。
「老娘高興怎麼弄就怎麼弄,關你屁事!」要殺就殺,要剮就剮,哪來這麼多廢話!
「給老子住口!」土匪頭子說話的調調和板凳倒有幾分相似。「說不說?不說我就把你這條手臂砍了。」
好女不與瘋子鬥。板凳深吸一口氣,把怒火暫且壓下,再靜觀其變,看他究竟玩個啥子花樣。
「這是我娘生下我的時候就有的。」連她娘都不知道的事,她豈會知曉。
「你是你娘親生的?」他眼中居然蒙上一層落寞。
「廢話!」板凳覺得他煩死了。「你難道不是你娘親生的?」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沒有可能是你娘領養的,或撿到的?」
「你有病是不是?」生為鴇母之女已經有夠可憐兼倒霉的了,這王八蛋竟敢再作踐她。「全秀安鎮的人誰不知道史香君只生了我這麼一個--」
「史香君?那你爹是不是姓崔?」
「不是。」說到爹這個字就刺痛她仍屬幼小的心靈。
「她改嫁啦?」
「不是,我根本就沒爹。」這土匪老大確實病得不輕,一會兒說要逼她當壓寨夫人,一會兒又猛繞著她的身世打轉,難道土匪娶親也講究門當戶對?
「不對呀,十六年前史香君明明嫁給了一個姓崔的小子。」土匪老大喃喃地自言自語。
「你怎麼知道我的年紀和我娘的事?」板凳略聽她娘提過有個「狠心短命」的崔某某,對她作出極不人道的事,關於詳細情形則不得而知。
「因為我...」他面孔一下脹得紅紅的,眼睛依舊盯著板凳的臂膀若有所思。「如果我沒弄錯,你...應該是我的女兒。」
「你胡說!」簡直滑天下大稽,她再怎麼卑微也不可能是一個聲名狼籍的山賊的女兒。
「我知道你一時很難接受,但這是真的,我...不信我們可以去找你娘對質。」他戾氣完全消弭無蹤,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看得他手下那些嘍囉個個傻眼了。
「老大,我也覺得不太可能,因為...你和這丫頭的長相...實在是...差太多了嘛。」那郎中道。
「你他媽的給我閉上你的狗嘴。」照他的後腦勺就是一拳。轉頭又慈眉善目地望著板凳。「我給你講個故事。」
「我不要聽。」總之,她拒絕當個賊頭的女兒,不管他的理由有多充分。
「丫頭。」
「不要叫我!」板凳氣得大吼。「我寧可去死,也不要你這種父親。」
土匪頭子待要再作解釋,忽地一滴血自額前垂落。他駭然抬頭上望,是他的手下,那血淋淋的身軀高掛在屋樑上,嘴巴微張,如未完成的驚呼。
他什麼時候遇害,幾時被放到那上頭去的?屋裡數十個人,沒有一個人知曉。
「誰?有種就給老子出來。」他話聲甫落,一柄青光閃閃的長劍淬然架上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