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郎!」十二少忘記她已病人膏肓,喜極地急欲起身相迎。
「柔兒!」江柔是他專屬的名字,互許終身以來,他總是這麼喊她,「你怎麼會……」
「別說這麼多了,快救她性命要緊。」太后搶白道。
「大嬸所言極是。」
臭小子,你叫我什麼?要不是看在他及時趕來搭救,並且長得卓爾偉岸、丰采飛揚的份上,她鐵定要刮得他哎哎叫。
唐冀可沒閒工夫去注意她的感受,他此時此刻眼中惟有十二少,閒人勿擾。快速點下她的天柱穴,將—股真氣運人她體內,再餵她吃了一顆「九轉還魂丹」,總算暫時保住了十二少的命。
「此地不宜久留,」他打橫將十二少抱起,瞥向太后,「大嬸你走得動嗎?」
「我?」太后沒好氣地說,「走不動。」
「站起來總不成問題吧?」他矮下身子,示意太后趴到他背上。
「這樣行嗎?」她和十二少雖餓了三四天,但體重加起來起碼尚有一百七八十多斤。太后怕他一個手抱,一個肩背會撐不住。
「沒問題,快上來。」
太后才挪穩身子,他旋即快步如飛駒過隙,幾個縱落,已然出了雜樹林,凌空騰上右翼山丘,一路風馳電掣,回到位於大農場北側的樓宇內,前後耗時不到一盞茶的光景,令太后歎為觀止。
「你這麼厲害,怎麼不早點來救我們?」腳才沾地,她就忙不迭地大發牢騷。
「我到聶門去,直至掌燈時分才返回小樓,能趕在二更天找著你們,已經是阿彌陀佛了。我老婆都不抱怨,你是『順便』被救回來的,居然還不思感恩,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唐冀嘴巴忙著數落太后,兩手也沒閒著,急急撕開十二少的衣裳,仔細檢視她的刀傷。
「你敢對我這麼無禮?」即使皇上見了她也必須和顏悅色地請安,而他他他居然……
「倒杯茶過來,要熱的。」唐冀沉肅著臉喝令。
他這是在跟我說話嗎?太后一下不太能適應被呼來喚去的感覺。
「大嬸,別淨杵在那兒,我老婆傷得很重,你好歹幫點忙,算是報答我的大恩大德行不行?」運了幾次功,他已汗流浹背,臉色愈來愈難看。
「哦。」太后不敢耽擱,速速倒來一碗熱茶,遞予唐冀,「小妹她……不要緊吧?」怎麼那麼久都沒動靜?
「小妹?」唐冀驚疑地瞟向她,「你是我老婆什麼人?」
「呃……朋友。」暫時還是不要告訴他真相好了,以免萬一他惱羞成怒歹念驟起,畢竟「官賊」不兩立,她這趟華中之行,主要的目的還是緝拿他歸案哩。
唐冀打鼻孔裡冷哼一聲:「是你帶她到後山遊玩,以致失足墜崖的?」料理好傷口,他輕巧地掀起被褥為十二少蓋上後,方得以大大地喘一口氣。
「這……也可以算是,不過……」聽口氣,他似乎連土匪打劫的事都不知情,晴兒他們呢?難道他真是和小妹心有靈犀,是天意要他趕去的?
「從今天起,我老婆跟你斷絕往來了,你走吧。」他才幾天不在,柔兒就交上這種損友,不要也罷。
趕我走?「開玩笑,我大老遠從京城到這兒來看她,結果不幸遇上土匪被洗劫一空,還——」
「你怎麼知道她在這裡?」唐冀浮躁地搶去她的話頭。
「我……我當然不知道,我們是在小山丘上巧遇的。」
「就你一個人?」唐冀見她衣飾華麗,氣宇雍容,和本地的村婦大不相同,心中不禁疑竇叢生。
「當然不止,」太后畢竟是太后,面對唐冀的咄咄追問,仍神色從容,舉止如儀,「我隨身的丫環和家丁,全都不知被那些泯滅人性的小賊捉到哪裡去了。」
「唔。」唐冀將信將疑地盯著她,覺得她的樣子確實不像是在說謊,「那麼請問你和我的柔兒是什麼關係?」
太后注意到,他每提到江十二時語調總是格外輕柔,猶似涵容了無限濃濃的情愫。
「朋友,我剛剛說過了,我和小妹是多年的莫逆之交,情同母女。她離京多日,音訊全無,我很不放心,所以特地前來探查。」
「噢?」唐冀心底恍似仍有疑慮,但並沒再多問,「饒是如此,請恕我出言無狀。」他立刻喚來守候在樓下的僕婦,幫太后備好熱水沐浴,並整治出一桌豐盛的酒菜。
「折騰了幾天幾夜,你一定累慘了。」唐冀帶她到隔壁一間素淨寢房,「地方簡陋,希望你不嫌棄。」
他的態度瞬間作了截然不同的改變,相當令太后匪夷所思。這份情必是因著十二少而來。
她悄悄觀察他每一個專注的眼神,每—個細膩的舉動,和對十二少體貼人微的照顧,怎麼都無法勸服自己相信,他就是許多官員口中,那個殺人不眨眼,兩手沾滿血腥,罪無可恕的大盜。
「已經非常好了,謝謝你。」她由衷地感激。
* * *
月夜下的樹影,連枝帶葉,遠看像伸著千隻百爪的黑白無常,邪惡而陰森地佇立在長廊下窺視房裡的動靜。
她不會死的,她只是病著,需要長時間的療養罷了。唐冀如此安慰自己。但五天了,她仍沒有醒來的跡象,來診治過的大夫除了搖頭歎息,全要他盡早做好準備。
悲傷得太盡,他反而沒有淚,只是心逐漸冷去。望著夜空中的明鏡,沉痛而黯然。太長久的隱忍容易讓人失去自我控制的能力。
「你去休息一下,閉起眼睛躺一下也好。」五天來,不眠不休地硬挺,太后看了都於心不忍。
瞧他,髮絲凌亂覆頰,鬍髭雜亂糾結,眼中泛著駭人的血絲,整個人憔悴蕭索且落拓,不復往日的神采飛揚。
「我不累。」他頹然坐倒,攢著眉,皺紋刻在額上,日夜累積,成了無法抹滅的烙印。
「那麼吃點東西吧,如果你也病倒了,小妹怎麼辦?」桌上擺放的四盤小菜可是太后親手料理,連皇帝都難得吃上一兩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