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的一夜,於慌亂中匆匆流逝。
小蠻累得靠在神秘客身上,呼呼大睡。
神秘客將馬繫在合抱的古樹上,抱著猶自昏睡的小蠻走進樓宇。
門口已守候著一名氣質典雅的中年婦女。
「大娘,我將她交給你了。」神秘客雙腳沾了水氣,衣襟亦蒙塵,顯得骯髒而狼狽,是以站在門口,遲遲不肯入內,怕玷污了大娘清修的地方。
「多謝。」那大娘躬身深深一躬。「駿野有你這樣一位肝膽相照的朋友,誠屬莫大的榮幸。」
神秘客漠然昂首,若有所思。
「愚僅是感君恩重報君恩,無足掛齒。」他對流川駿野的忠心甚至勝過宮崎彥等人。然,他雖臨危救出他心上人,卻也違約背信將她交給他流川駿野最深惡痛絕的人。他的苦衷與誰去說?
「再次感謝你成全我最後的心願,待我見到駿野一定會將事情原委細說明白,要求他原諒你。」
「罷了。」他沉潛地溘然一笑,陰鬱且銳利的鷹眼灼灼閃著光芒。
答答馬蹄,重重地踏出他翻湧騰浪的心事。一條銀白黯影倏忽而逝,迅速與黎明晨曦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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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蠻迷迷糊糊醒來,已是午後黃昏。
「餓了吧?」大娘端來了一盆水置於架上,笑吟吟地跪到榻前。「起來洗洗臉,我熬了鯛魚肉粥。」
「您是……」她記憶裡沒見過這麼雍容典雅,但泛著輕愁的長輩啊!她看起來鬱鬱寡歡,笑起來卻也和藹可親。
「我是駿野的母親安和氏。」臉上的笑紋登時掩去,取而代之的是惆悵拂面。
「啊,我以為……」小蠻從未聽過流川駿野或「都銀台」的任何人提起過她,自然而然就將她歸為「古人」。
「以為我死了?是駿野的父親告訴你的?」淡淡的憤恨一閃即逝,卻沒能射過小蠻熠熠的眼睛。
「不是,是我自己瞎猜的。對不起,因為我在『都銀台』一直沒見過你,就笨笨地以為……」怪她自作聰明,嘴巴又太快,才會惹得安和氏不開心。
「無所謂。十幾年失去聯繫,他們的確有理由當我已死了。」安和氏平視窗外,神色淡如輕風,無憂亦無喜。
「那你今日將我擄來,是為了……」神秘客呢?到哪兒去了,她還有好多問題要問他呢。
「獲原君沒有告訴你?」
「您是指那個醜醜的大哥哥啊?」並非她愛亂批評人,是他真的長得有夠不上相。念在他是名君子,待她也蠻好了,姑且稱他一聲大哥哥,應該不為過。「他只說帶我來到這……『飛寒樓』?」
安和氏點點頭。
「那就是了,他要我到這兒避難,卻沒告訴我為什麼。」是識過流川駿野和丑哥哥的武藝之後,她才不得不承認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炙焰殺手」從此金盆洗手,退隱江湖算了。
「因為瀧川霧雲要殺你。她僱請川東四十八快去手,準備利用駿野離開冷泉崖,遠赴白子浦之際殺了你。」
「我跟她無冤無仇,甚至連面都沒見過,她為什麼要殺我?」小蠻一頭霧水,硬是理不清其中原委。
「因為駿野。瀧川霧雲深愛著他,而他卻對你心有所屬。」她瞅著小蠻,滿意地堆起笑容。
「你們都弄錯了,其實流川駿野並不喜歡我,他只是……」她咬著下唇,羞怯地不敢吐出「玩弄」兩字。但實際情形卻似乎有那個跡象。
「犯不著難為情。」安和氏拉著她的手,放入掌心,疼惜地輕撫。「我們已經知道,你和他有了肌膚之親。」
你們?!
小蠻目瞪口呆地愣在那裡,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我,還有你父母親。」
她好像什麼都瞭解。
完了!
她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要糟!
「我爹娘他們怎麼知道?伯母十幾年沒跟流川家的人聯絡,怎麼會知之甚詳?」唉!她的頭快炸開來了,原有的飢餓感一掃而空,一心惦記的是如何面對她爹娘的詢問。
「織田夫婦兩天前便由中原返回東洋,憑你父母無人能及其右的本事,這世上還有什麼事瞞得了他們?」就連流川駿野夜訪獲原商勤,請他暗中保護小蠻,都沒能逃過織田信玄的法眼。
所以他才能適時說服獲原商勤,要他將小蠻送往「飛寒樓」,以便達到兩項目的……
小蠻的心一路滑向無底深淵,猶惶惶不安。
按她爹的火爆脾氣,不打斷她兩條腿,也勢必要家法伺候,誰來救她?
「伯母和我爹娘是好朋友?」沒想到她自負冰雪聰明,卻眾人皆醒她獨眠,妄想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那件」事情永遠塵封起來,怎知它早就轟動武林,驚動萬教了。
「嗯,十幾年前,駿野的父親生了場大病,全賴令堂拋棄前仇,大方出手相救。那是我們第一次謀面,沒想到一晃已是十三年。」
「原來如此,那……他們怎麼不來接我,反而將我送到這兒來?」他們該不會是不要她了吧?舊的恐懼未除,新的疑慮又上心頭。
「因為唯有如此,駿野才肯來見我。」她臥病多年,最近更是經常咳血,怕是時日無多。臨走前,她最大的心願,便是再見流川駿野一面。
「他為什麼不肯見您?」小蠻並非存心探入隱私,而是想瞭解,流川駿野是不是真的那麼無情。
「因為……」安和氏簡略將當年的情形訴說了一遍。
唉!有其父必有其子。
小蠻再也不對流川駿野抱任何希望了。
「您的心願恐怕要落空了。」她苦澀地笑了笑。「他不會為了我做任何事,尤其……更不可能。」儘管要了她的身子,他也吝於任何承諾,這種男人,尚能乞求他什麼?
小蠻低垂著頭,很為自己汗顏。
愁緒滿懷的安和氏,見她這等模樣,竟忍不住笑出聲。
「傻孩子,駿野不是個薄情寡義的人,他要了你,就會對你負責。」
「我才不要他負責。」基於道義,娶她為妻?那對她不是恩賜而是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