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被制住,劉小三依然憤恨不已地瞪著肉販,肉販也是心有不甘地瞪著劉小三,雙方都是臉紅脖子粗,大有一種只要旁人一鬆手,就會立刻再大斗三百回合的態勢。
「你也真是的!」一名老者撫著亂中被揍了一拳的下巴,開口痛罵肉販。「你明知道小三自小就跟在閻逍身邊當馬僮,感情再深不過了,你還故意用那些話激他?」
劉小三想起閻逍對他的好,眼圈兒一紅,一個大男孩當著眾人的面掉下淚來。肉販見狀,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小三,他的話你也別往心裡放。」旁人低聲勸著。「我們都很希望閻爺能回來,只是這些年的期望全落了空,失望在所難免。」
所有的人都在盼,或許閻逍沒死,只不過是有事耽擱了,但隨著時間流逝,希望也就越渺茫。
其實劉小三心裡早已有底,聞言,再也無法自欺欺人,忍不住放聲大哭。那時爺出門前,還是從他手上接過韁繩的,他卻再也等不到爺回來……
「小三,對不住啦!」肉販一臉尷尬,不知如何是好。「是我不對,之前我寄回老家的信被閻記弄丟,所以才會遷怒亂罵,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其他人也趕緊安慰,一旁有人經過好奇詢問,聽到有關閻逍的事,不禁又是一陣感歎,人愈聚愈多。
沒人留意到,不遠處,有個男人蹲坐牆角,靜靜地看著一切。
他的衣著殘破骯髒,長髮散亂黏膩,和雜亂叢生的落腮鬍一起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餘下一雙眼,看向人群,透著精銳光芒。
好一會兒,聚集的人潮散了,男人斂下目光,那模樣,和街邊的乞丐無異,有人經過他面前,嫌惡地皺了眉,還特意繞開,就怕他的骯髒和異味會染到自個兒身上。
突然,「鏘榔」一聲,有個銅錢滾到面前。男人抬眼,看到一名婦人站在數步之遙的地方,半是同情、半是鄙夷地看著他。
「讓你買點吃的,好手好腳,去找份活兒吧!」婦人丟下話,轉身就走。
盯著那枚銅錢,男人幽闇的眸子變得更加深沉,須臾,他拾起銅錢,揣入懷中,而後起身離開。
男人一站起,高大魁梧的身形引人側目,但一身骯髒模樣,讓人目光自他身上掠過之後,就不想再朝他多瞧上第二眼。
一路上,他徐緩走著,最後,在一間鋪子前站定腳步。他抬頭,方才人們談論的「閻記」招牌映入視線,他微瞇了眼,腦海中的畫面和眼前所見景象重疊──
曾經,這裡門庭若市,密集出發的郵騎活力十足;而今,鑲漆金字的招牌依然,敞開的鋪子前卻門可羅雀,不見往年的盛況。
男人斂回目光,踏上台階,走進鋪子。
櫃檯裡頭只有一名夥計,正拿著草根逗竹筒裡的蛐蛐兒,眼角瞥見有人進來,頭也不抬地揚聲喊道:「要寄什麼啊?」
男人理也不理,直接走到一旁椅子坐下,黑眸透著和邋遢外表不相襯的精光,端詳鋪裡的一事一物,看到雜亂無章堆放的貨物,和蒙了灰塵的木櫃,眼神因慍色變得冷沈。
沒得到回答,夥計納悶抬頭,見乞丐模樣的他大剌剌地坐在椅上,臉色一變,立刻跳了起來,迭聲斥喝:「滾!要錢上別的地方要去,少來觸霉頭!」
男人不為所動,從脖子處拉出一條繫繩,繫繩上懸著一塊拇指大小的鐵片,黑沉沉的。他將鐵片平舉,不發一言地看著夥計。
「我這兒可不是當鋪,也不收破銅爛鐵!」不曉得那塊鐵片的來歷,夥計火了,衝出櫃檯,伸手就要揪他出去。「快給我滾!」
男人不避不閃,在夥計抓上他手臂時,掌心陡然一翻,反將夥計的胳臂扭到背後,痛得他哇哇大叫,用盡力氣完全掙脫不開。
「閉嘴。」男人總算開口,低沉不見起伏的冷然聲調,讓人不由自主地起了寒顫。
夥計立即噤聲,不只是被制疼痛,有更多是因為被來人強悍的無形氣勢給全然震懾。
「鋪裡有哪個元老在?」鬆了對他的鉗制,男人又問。
撫著發疼的胳臂,夥計原想奔出門找救兵,但一對上那雙銳眸,什麼念頭都嚇得沒了,只能結結巴巴地乖乖答道:「……徐、徐掌櫃在……」
男人微擰起眉,在腦中搜尋姓徐並足以擔任掌櫃的人選──姓徐的只有一個人,但並不足擔此大責。「叫他出來。」
夥計哪敢說不?連忙衝進以布簾相隔的內室。半晌,有人揭了布簾,一個身形瘦小、斯文到近乎陰柔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
「他?」看到鋪裡坐的男人,徐士維一把火起,揚手就朝夥計的頭臉打去。「搞什麼?區區一個乞丐居然還要我出來打發?養你們這群廢物做啥!」拔高的音調尖銳刺耳,若沒見到人,還以為是潑婦在罵街。
「他說要找您啊……」夥計苦不堪言,護著頭左躲右閃。
「你以為我會認識乞丐嗎?」徐士維嗤哼,瞧也不瞧男人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男人冷眼看著,在他即將跨進內室時,緩緩開口:「那,你總識得這塊牌。」
徐士維停下腳步,回頭正想大罵,卻在看到男人手上的鐵片時,倏地瞪大了眼,臉色慘白如紙。
「你、你……」他指著男人,手不停發抖,猶如見到鬼魅一般。
一旁夥計看呆了,他進閻記兩年,可還從沒見過跋扈的掌櫃嚇成這副德行。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那塊黑不溜丟的小鐵片,又是幹啥用的?夥計嚥了口口水,鼓起勇氣朝男人看去,但那被發須遮蔽的面容,說什麼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看來,你是識得了。」男人嗤笑,將鐵片握進掌中,起身走到徐士維面前,居高臨下睥睨著他。「我還以為,這塊牌,應該閻記裡的人全都知道,沒想到,居然還得勞煩到掌櫃才認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