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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荷庭扯了扯領巾,不甘心的感覺充塞胸口,窒悶。「咳──」他用力咳。「嘔──」又吐了,滿腔的哀傷、悲鳴、憤怒,只能透過這種病態方式宣洩。

  他或許病了?

  「嘔──」

  「啊!」平晚翠驚呼了起來,眨著美眸看那高大的男人吐得驕傲薔薇立顯萎弱。

  他真的病了!

  再也走不動了。歐陽荷庭雙腿一頓,挺拔身軀矮了大半,整個人半屈跪在石階牆邊。

  「喂!」平晚翠快步拾級,朝歐陽荷庭走去。「你要不要緊?先生──」

  再也聽不見了,聽不見那把〈Vincent〉唱得太愉快、清美卻也暖柔、叫「先生」時特別甜膩的女性嗓音。

  甜膩得如同灑了金箔的macaron!

  「先生!」

  香蕉巧克力酪梨餡,甜美濃郁滑潤!

  「先生!你醒醒!你還好吧……」

  嗯──滋味絕妙!

  「誰……誰來幫個忙──海……海英是你嗎?」

  真好聽的聲調!一直以來,他深深覺得,她的嗓音是最上等的高級甜點,醉心迷人。

  「海英──」

  「是,是我。」男人一口吃掉一個小圓餅,舔舔指,大掌往褲邊抹了抹,單手托捧剛買的甜點,不慢不快地走過一階一階岩石步道,朝向平晚翠。

  平晚翠一面試圖拉起癱在地上的歐陽荷庭,一面別過臉龐對上背著夕光紅輝而來的男人。「海英,你快來看看,這位先生很不對勁……」語氣有些急促,隱隱透出焦心。

  晚翠是個善良的女子──人美心也美──他是知道的,也因為如此,他擔憂她會被什麼渾帳衣冠禽獸給騙了。

  「我來晚了,害你遇上麻煩──」他都看到了,那個像醉鬼的傢伙,邊走邊吐,最後很不識相地倒在晚翠家門口。

  海英長腿跨階,到達平晚翠身旁,瞇細雙眼睥睨了地上的男人一會兒,才蹲下,探出一隻驗屍官般的手,撥弄路倒的傢伙。喂喂喂,搭訕美女,用這招很沒格調呢……

  「海英──」身旁的女人出聲了。

  「我買了小圓餅,」海英截斷平晚翠的嗓音,將手裡的盒裝甜點塞給她。「滿滿的野薔薇栗子餡口味。」接著,他抓起垂死的男人,扛上肩背。「放心吧,晚翠,我不會讓這個晦氣的傢伙像頭驢子一樣掛在你家門口。」

  「等等,海英──」海英的動作快而俐落,沒幾秒鐘,半扛半背地將男人帶離,下階,移往巷口。平晚翠跟上前,尾隨男人身影,說:「這位先生好像不是本地人──」

  「嗯。」海英顛了一下肩頭,把垂死的男人往上馱一點。「這傢伙應該是個腦袋有問題的外地人。」明明氣溫高得不像話,還嚴嚴實實穿了一身西裝筆挺,自找罪受。

  「海英,他是怎麼了?」平晚翠問著。「他身上一點酒味也沒有,卻與碼頭那些醉客一樣吐得倒在街邊……」

  海英頓了頓,回首看著女人蹙額說話的絕美神情。野薔薇栗子餡,微酸泛甜,綿密的微妙滋味!他哈哈笑起來。「晚翠,你擔心這傢伙死在巷子裡,破壞這區域的潔淨寧和對吧,尤其這種客死異鄉變成無主孤魂的傢伙,最麻煩──一定是這樣,對吧?」

  「你在說什麼啊?一直咒他死?」平晚翠搖了搖頭,美眸盯著垂落海英身側晃動的男人手臂。

  很修長。她的視線順著米白織紋往下移,定在袖口,凝眄突出西裝布料的襯衫袖扣,半晌,瞥見那沾血的指縫,她趕忙靠近,抓住無意識擺動的男人大掌,掏出自己的手帕纏裹他。

  海英敏感異樣,回望平晚翠,說:「今天的晚餐只好改在我那兒──」

  平晚翠頷首,交互穿梭手帕兩端,在男人掌心綁了個結。

  *** *** ***

  鬆開平晚翠綁在男人掌上的手帕,海英粗略、不要不緊地瞄了瞄男人掌心的傷,隨便給他沖洗、消毒、上上藥、胡亂包紮,包成拳擊手套──男人嘛,要搭訕美女,好歹用點有氣魄的招式;搞路倒博同情的話,那麼,還是把他包成哆啦A夢小圓手好了……

  海英其實知道這男人是中暑昏倒,不過他很不爽男人弄髒平晚翠的漂亮手帕,何況這手帕正是他海英送出的禮物。

  「Aude──mars──」處理了男人的手傷,海英注意起男人的腕表,扯唇讀出表面文字。「Pig──u──et──」亂髮音、亂斷音,很是故意。

  Pig、Pig、Pig──u──

  一臉閒適,喃喃念,哼歌吹口哨,海英悠哉悠哉解下男人的腕表,翻看表背,發現上面刻了記號,有點像荷花又有點像「皇」字,或說,應該是兩者結合。

  「皇荷花?荷花皇?皇……皇嗎──」他神情微變,尋思地把玩表,眸光幽沈瞅向診療床上的男人。

  「皇、荷庭。」沒錯,就是這個名字。

  海英起身,離開診療床,走向中央圓柱書架,從上層舊書中取出一本小說。這書由一對父子合著的,那父親是頗具聲望的海洋考古權威兼業餘小說家,兒子是新一代冒險小說創作者,年紀輕輕在父親的引導栽培下,出了第一部作品。新書發表會上,高大俊美的年輕人,很受女書迷歡迎,說是有種皇家尊雅貴氣,站在考古學家父親身邊,毫不遜色,就那睇眄眾人的琥珀色雙眼太冷漠。

  「高傲的傢伙!」當時,與會的幾名同行年輕男子不怎麼服氣地批評他。

  海英只覺得男人嫉妒的嘴臉真不像樣。

  現在,翻開小說封面,海英看到那張臉──額高、鼻挺、黑髮微鬈,骨架輪廓有著哥德式的嚴峻貴族風格,琥珀色雙眼果然太冷漠,彰顯距離感,刻意與凡夫俗子作切割。

  「貴族啊……」海英低低哼笑,合上小說,歸位,緩步行至診療床邊,瞟一眼昏死的男人,手裡翻玩著表。「Audemars Piguet──好吧、好吧──」充滿勉強的決定語氣。「就這個當診療費了。你是皇荷庭,這樣的收費算便宜的了……」把表收入白袍口袋,他挽高衣袖,揚扯嘴角,說:「那麼,皇家貴公子、大作家,請讓我這個凡夫俗子為您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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