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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平晚翠看著海英的眼睛。他的眼神很熱,不是今天才這樣,她明白,並且清楚——他們一起吃飯好久了,她依賴他的那份情,自始至終就是親情。「對不起,海英,」與他相凝的視線沒移開,她目光清亮又堅定。「你如果不想把書借我,也沒關係。我想,我可以在書店找得到。」說完,她對他微微笑,一貫地步履輕盈優雅,走進屋。

  海英垂眸,自嘲地扯一下唇。果然不行。果然是不好的預感。一個半月前,他就聽人家說晚翠把臨海大道的非賣品房子,交易給一名男人。他其實還聽見了——吃早餐前——男人女人悶喘的親吻聲。那個男人在她的心目中有著特別地位,和他這位「飯友」不一樣。

  喝下杯中剩餘的苦澀黑咖啡,海英搖搖頭,走入屋內,心想,以後還是要在屋外楸子樹下用餐,比較適合他。

  「晚翠——」她不在餐桌邊,也不在廚房。改名的小公貓走在她房門前的廊道。海英把杯子放往餐桌,走過去。「晚翠,」敲敲房門,他說:「中午我就不過來了,晚餐我會把書帶來借你。」

  當晚,海英帶來了她要的書,一共六冊。第一冊有他和他父親的簽名,他父親叫「皇冬耐」,她對這個名字有印象。是多久前呢?難以回想時間,倒是一股突湧的憾悵像吸血蟲,吸出她對事件的記憶。那是轟動國際的「盜賣珍稀文物」連續報導,當時,天天大占版面的就是這個名字——皇冬耐,一位海洋考古權威,報導直指他利慾熏心,假考古之便盜賣文物,此人縱橫海洋考古界多年不知偷偷獲利多少,必須被徹底調查、被逐出身負重建歷史重責大任的考古學界……

  原本是無關己的事,現在,平晚翠摸著「皇冬耐」三字旁的「皇荷庭」,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憂悒在鑽她的心。她將六本書放在床畔桌,開始翻閱,在睡前的寧靜時刻,細細讀著男人的筆觸,常常看著看著,便抱著書入睡。夢中,她登上「海神號」,與男人去冒險尋寶。醒來,她等他來,期待與他分享她第一次接觸冒險小說的心得。

  閱讀完一冊,他沒出現,她走過情侶巷,去看臨海大道的房子。後院那池荷花長得很好,他的屋門掩實上鎖窗簾遮蓋著。好幾回,似乎都沒人在。

  他沒再來找她,在她看完《海神系列三》那晚,她精神出奇地好,開了他送的葡萄酒,喝了半瓶,才入睡。這晚,她無夢,醒來時,臉龐倒像書裡寫的浸過海水鹹味的女神面具。她拿出一封壓在枕頭下的信,信封上寫著「遺書」——是他把改名前的亞當搞成毒草小盆栽那日,掉在她庭園的。她拆看過好幾次,那工整蒼勁的字跡寫著:

  在我死於意外之時,請將我的妹妹若蘇送至Enzo Pavese先生身邊……

  信的內容不長,大致交代拆閱者去見他妹妹。

  為此,她希望永遠不會有見女孩的一日,但今天,她必須讓這個隱帶不祥兆頭的行動實現。

  *** *** ***

  清晨七點,接到海英打來的電話,說他有個急診病患,今早不過來用餐,請她把早餐送至他的樹屋。平晚翠做了Feta乳酪沙拉三明治、香蕉覆盆子奶昔,還烤了一個葡萄派,放進鋪墊保溫布的餐籃裡。

  到達海英的樹屋,她看了一下腕上的男表,差不多是早點茶時間。

  「搞這麼久……你這個死庸醫……你到底行不行——咳……我胸口很痛——」

  「閉嘴啦,你肋骨斷裂,我不好好綁吊,怎麼成……」

  「我肋骨斷裂……你綁吊我手臂幹麼——」

  「你醫師還我醫師?沒見過意見這麼多的傷患!」

  「先把我左眼包起來——」

  「你左眼又沒受傷,包什麼包?」

  「我習慣讓它穿衣服……不穿……它會著涼……快點、快點把它包起來……它會著涼——咳……」

  「靠!你神智不清,又吐血了!」

  診療室裡,傳出男人的對話聲。平晚翠站在擺了畫架、小桌、搖椅的廊庭,看著診療室的大紅十字門,想著要進去,還是走到環繞樹身的主屋後方,將早餐放在另建於錯綜交盤枝幹上的廚房……

  「是晚翠在外面嗎?」海英看到霧面窗外有人影,直接打開大紅十字門。「你來了,怎麼不進來?」

  平晚翠低斂臉龐。「我聽見你在忙——」

  「忙?」海英接過她的餐籃,哼哼笑道:「沒有啦,哪有辦法忙,我這兒只是小診所,那傢伙肋骨斷裂,還吐血,看來是有嚴重內傷,我已經叫了舅媽醫院裡的醫療專車過來接他。」一手將她拉進屋。

  屋裡地板丟著蛙鞋和浮潛面罩,傷患上身赤裸,單側手臂用懸帶綁吊著,靠在診療床旁那張比較大的病床床頭,沉重地喘著氣。

  「這個外地人存心來加汀島找死,浮潛浮到人家競速風浪板前——」

  「好危險!」平晚翠抽了口氣。

  「呃……」男人呻吟了一聲,閉著左眼,右眼微睜看向平晚翠。「你好啊,美麗的女士——咳……」就算很痛,還是要裝出瀟灑——這等天涯浪子情調,到哪兒也不可免啊——猛一個岔氣,又咳出一口血沫。

  「啊!」平晚翠驚叫。「你不要緊吧?」回頭找救兵。「海英,你快來看看他——」

  「你這麻煩的傢伙!」海英放下吃到一半的三明治,從問診桌邊站起,走到病床邊,拿了顆枕頭,塞墊在男人右側肩背。「就給我保持這個姿勢,直到醫療專車來,話少說一點——」

  「美麗的女士……」男人根本不理會醫師忠告,隨便拉起床單擦擦唇上血漬,繼續對平晚翠說:「敝姓景——」

  「海英少爺!」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雜和七嘴八舌呼喊。「海英少爺——聽說你受傷了,院長很擔心!」大紅十字門幾乎是被撞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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