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殺掉了每一個她看見的,擋了她的路的人。
身上的衣,被血染得通紅。
手上的刀,被肉骨撞得鈍了。
然後,她拾起了一把劍,鋒利如新的劍。
她不想去拿,卻還是從那屍體手中,拾起了它。
阿絲藍?
有人叫喚了她的名字,她驚恐的看見那個男人,那個和她一起長大,共同生活,她愛之如命的男人。
巴狼。
不要、不要!別是他、別是他!
她膽寒的哀求,卻還是無法阻止自己朝他走去。
大師傅……她已經不是阿絲藍了……她被附身了啊……
不會的!她是白塔的侍女,她不會被附身的!
「我會的,我會的,我已經被附身了,你快走啊!」
她跪在大街上,無法自己的哭喊著。
阿絲藍,把劍給我。
大師傅,你醒醒啊!你看看她身上那些血,她才把阿萊師傅殺死了!那不是阿絲藍!她已經不是阿絲藍了啊——
你胡說!
告訴我,你沒有被附身,對不對?你還認得我的,對不對?
「不對,不對,你聽他的,聽他的啊——」
她泣不成聲,害怕他會死在她手中,但他聽不到她的警告,他不相信,他不肯走。
她可以感覺到自己露出了微笑,她可以看見他眼中露出了希望。
但她在他面前,舉起了劍。
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她驚恐傷痛的意識,在那龐大可怕的黑暗之下,只是個小小的存在。
「不——」
她痛苦的嘶喊著,卻還是揮劍往他砍去。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是她?為什麼是他?
她努力想要搶回對身體的主控權,手上的劍,卻一劍又一劍的,朝他砍去。
阿絲藍,是我啊!
他淚流滿面,痛苦的朝她喊著。
你醒一醒——
「我也想,我也想啊……」
她環抱著自己,哭著。
我是巴狼啊!
「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快走!快走啊……」
阿絲藍!求求你——
「別求我了……別求我了……」
她抱著頭,哭著哽咽,再也承受不了,霍然轉身,再次飛奔,試圖逃避自己對他揮劍的畫面,逃避他的傷、他的驚、他的痛。
城市裡,霓虹閃爍。
亮著燈的大樓,像巨大的怪獸。
就連行道樹,都像張牙舞爪的妖魔。
人們駭然的閃避著她,就像那個時候一樣。
幾欲瘋狂的她,哭著逃跑,卻無處可逃,無處可躲。
巴狼、巴狼、巴狼……
她哭著,看見他流了血,受了傷,因為她的瘋狂,痛欲斷腸。
叭——
尖銳的喇叭聲,伴隨著刺耳的煞車聲突兀的響起,穿透她的意識。
她回過身,車頭燈就像妖怪的兩眼,閃著刺眼的光芒,飛快朝她迎面而來。
看著那輛車,在那一秒,她只能流著淚,站著,無法動彈。
「秋水!」
聽見叫喚,她抬眼,看見他驚慌的臉。
就像那一天。
耿克剛……巴狼……
他們的面容,在眼前重疊。
現在她知道,他到底愛的是誰了。
淚潸然,她看著那個她前世今生最愛的男人,想對他微笑,想告訴他,她愛他,車卻已衝到身前——
*** *** ***
那一天,好冷。
層層的雲,在天上堆積著,遮住了明月。
寒風呼呼的吹,吹得人彷彿連心都寒凍起來。
當他看見她從對街的人行道,跑到馬路上,即將被車撞到時,他嚇出了一身冷汗,立刻不顧危險的穿越大馬路,朝她跑去,揚聲狂喊著她的名字。
夜風揚起了她的發,車燈照亮了她秀麗的容顏。
他幾欲瘋狂,用盡了全力,朝她飛奔。
她聽見他了,在那瞬間,她抬起含淚的眼,看著他,揚起無奈的微笑。
那一夜,真的好冷好冷。
她吐出來的氣息,都化成了氤氳的白煙。
強烈的車燈,照得她在風中飛揚的烏黑長髮,亮得發白,如絲似雪。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她那時的表情。
不!不要再來一次——
他再也不要眼睜睜看著她死去。
就算要死,也要一起。
在那一秒,他奮不顧身朝她撲去。
她盈滿淚光的大眼裡,有著錯愕、無奈、驚恐、不捨,還有他。
轉瞬,如永恆。
他本來以為他會來不及,但在那千鈞一髮之際,所有的人事物,似乎都停了那麼一停。
空氣凝窒著,似寒冰凍結。
一切,都在眨眼之間發生,他及時撲倒了她,將她緊抱在懷,往人行道那兒摔跌。
車子在煞車聲中旋轉,反向衝到了路中間的分隔島上。
一時間,喇叭聲、煞車聲,紛紛大作,剌耳的響了起來。
人們被這場意外嚇到臉色發白,在路邊議論紛紛。
他心驚膽戰的爬起來,看著懷中的她。
「秋水?」
「我……我沒事……」她顫抖著,淚水直流。
「你還好嗎?有沒有哪邊撞傷了?」他檢查著她的手腳。
「沒有……」他的出現驅走了那些畫面,她搖頭,哭著說:「沒有……」
她沒事,至少表面看起來沒事。
他還沒鬆口氣,她已經埋首在他懷裡,顫抖驚懼的哭了起來。
然後,他才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是澪。
她手上握著一支懷表,旁邊那身穿唐裝留著長長髮辮的男人,大驚小怪的,從她手中把表搶了回去。
她被罵了,卻看著他和秋水這邊,嘴角浮現淡淡的笑,然後才回身,跟著那個男人一起離開。
他見過那個男人,他也常出沒在咖啡店中,是老闆的弟弟。
剎那間,他知道,澪偷了那人的東西,幫了他一把。
在剛剛那一瞬,時間的確停止過。
秋水沖到馬路上的意外,幾乎造成一場連環車禍,但彷彿奇跡一般,除了他和她有些擦傷之外,沒有其他人受傷,連那個倒楣的司機都毫髮無傷。
當司機發現自己沒撞死人時。差點腿軟的跪在地上,千恩萬謝。當然,也不免臭著臉,叨唸咒罵了好幾句「夭壽」。
但是看秋水哭成那樣,加上其實除了被嚇了一跳之外,又沒什麼大礙,司機念歸念,也只能自認倒楣的摸摸鼻子,開車去廟裡收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