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是該起身了:是,她是不該在這兒的,不過……讓她再賴一下下,再一下下就好了,可以嗎?
小手輕輕撫摸著緊擁著她的健臂,往上游移,到那寬平的肩。他從不吝嗇,總是讓她靠在肩上盡情哭泣,恣意宣洩所有的傷心。
身世悲慘飄零的,一定不只她;孤苦無依的,也一定不只她,所以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雁永湛這樣的貴人,會出現在她面前,甚至,選了她。
多想無益,自小受盡命運擺佈的羊潔,早已學會不問、不怨。
晨光微曦,窗格上已經慢慢開始泛白,她輕撫著英俊臉龐的手,依依不捨地離開。小心翼翼地移動,準備下床——
剛剛還看似熟睡中的男人,眼眸依然閉著,大手卻倏然探出,精準地扣住她的手腕。一使力,就把人兒扯回懷中。
「呀!」羊潔嚇了一跳,心兒怦怦亂撞,驚呼聲一出口就趕快掩住,雖然時間還早,但還是怕驚動了外面已經起身的下人。
「上哪兒去?」問句慵懶,帶著濃濃睡意,他的手卻緊握不放。
「去張羅一下。少爺,你該起床了。」她故作輕快地說著,「早點想吃什麼?這兩天挺熱的,吃點清淡的粥,切點滷鵝肝,怎麼樣?」
他貼身的事、喜好、習慣……沒人比羊潔更清楚。
「不忙,時候還早。」他抱緊懷中的人兒。下身只有薄薄的衣物,所以,清晨勃發的慾念便清清楚楚,硬硬地抵著她。羊潔的臉蛋燒燙了。
她當然知道這個男人在想什麼,只是……
「別這樣,我真的該起來了。」她輕聲說,「等會兒還得回去看看大任他們,幾個男孩子笨手笨腳的……」
「那群小鬼都幾歲了,不用這麼擔心,餓不壞的。」雁永湛語氣裡有濃濃的不滿。
羊潔忍不住失笑。還敢說別人!他不是這麼大個人了,還癡纏不放!
「你別賴皮了,小王爺。」她故意說,「王爺還賴床晏起,這傳出去,可是會給人笑的。」
是,雁永湛身份確實尊貴,正是個小王爺。如果讓人知道這王爺不愛名花,卻獨愛糾纏一個貌不驚人、身份低下的小婢女,別說笑掉大牙了,大概連三歲小孩的乳齒都笑掉了。
「你不說、我不說,怎麼會傳得出去?」他已經輕扯開她的衣襟,不規矩的大手探了進去。溫熱的唇在她燙燙的臉蛋上游移親吻,低聲詢問:「昨夜,睡得好嗎?」
「嗯……」
怎能不好?知道她祭拜了亡父回來,心情總是特別低落,他硬是把她帶回府裡、自己的廂房,將她抱坐在腿上,讓她恣意流淚,哭濕了他的肩頭。等她哭累了,就擁著她在那張華麗的大床上睡了,整夜都沒放手過。
沒有強取豪奪,也沒有多加詢問,只是安靜而溫柔的陪伴與撫慰,讓她能好好睡一覺。這樣的體貼,她何德何能,真的……承受不起呀!
為什麼是她呢?
*** *** ***
清爽的夏日早晨,城郊,靖南王府。
西面的堂屋共三進,中間一進是書房。此刻軒敞堂皇的門戶大開,瀟灑的身影在窗前獨坐,閒適快意。
窗外庭院花木扶疏,一彎水道曲折蜿蜒,蓮花將開未開,清雅動人。因為雁永湛的母親酷愛蓮花,他父親便差園林師傅設計了這圍繞府裡的蓮塘,讓夫人只要一開窗,不管在哪兒,都可以欣賞池裡的花景。
窗前長桌上堆了一疊書信、密函、折子,卻只有清風來撥弄。雁永湛一手握著書卷,另一手閒閒撐著下巴,看似在讀書,那書頁卻一直沒翻過去。
下人們不敢打擾小王爺讀書,書房附近總是安安靜靜。隨身的侍衛朱石偶爾遙望,心中忍不住嘖嘖稱奇。
這位小王爺自小就一目十行,聰穎早慧,只要是書,不管有多厚、多艱深,只須隨意翻過去,立刻就過目不忘,哪可能需要細細斟酌研讀?
所以,小王爺根本不是在讀書,而是在出神。
這樣的情景,看在跟著小王爺多年的朱石眼中,可是新鮮極了。從沒看過出身矜貴、事事一帆風順的雁永湛為了什麼事傷過腦筋;世上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錦上添花,輕鬆自在。
雖說這兒是王爺府,雁永湛的父親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六王爺,但大家都知道,六王爺因妻子的關係,一直長居金陵,極少上京。真正在朝中行走的,竟是六王爺的獨生子,今年二十五歲的雁永湛。
自懂事以來,雁永湛便對朝廷之事有所接觸,尤其近幾年更是年年上京,分擔國事,皇上對這個侄兒器重有加;桌上那一疊疊待閱的折子、書信,時常千里迢迢也要來拜訪的各路訪客、皇親國戚,都是證明。
但身負眾望的小王爺,今天早晨卻已經出神了好一陣子。看樣子又不是為了公事心煩,因為他唇際始終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
應該是打從認識了羊姑娘開始吧,小王爺有了微妙的轉變。這些轉變極其細緻,但跟他近身相處的人都感受到了,朱石便是其中之一。
此刻,一個小婢隨著管事的林總管,端著新泡的茶,托盤上還有幾色茶點,在廊上出現。那婢女眉清目秀,是張新面孔,打扮得相當嬌美,身材也窈窕動人,娉娉婷婷地走過長廊,往小王爺的書房去。朱石靠近了些,滿臉看好戲的表情。
府裡已經不少人知道了,小王爺最近似乎對某個布衣民女非常另眼看待。那女子雖不是府裡的下人,但身份絕對不高,所以不少心存愛慕的奴婢們都妄想著有一天,小王爺也會突然注意到自己。
要是給雁永湛看上了,那可是飛上枝頭,麻雀變鳳凰啊!從此錦衣玉食不說,光是能讓俊美瀟灑的小王爺寵著,真是死了都甘願!
這會兒來嘗試的,不知又是哪來的婢女。只見她低眉斂目,乖巧地跟著林總管,小心翼翼奉茶、上點心。即使遠遠看著,朱石都看得出她的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