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五子登科忘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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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頁

 

  不過,出神的貴公子依然在出神,等到擺好了桌,斟上新茶,小王爺還是盯著手上的書,沒反應。

  又是第幾個失敗者了?不管多漂亮、多溫柔,雁永湛還是極少注意。他連頭都沒抬,伸手準備接過茶,卻突地愣住,目光移到自己手臂上。

  淡青色的寧綢衣袖上,有根細細髮絲,此刻迎著日光閃了閃,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長長的髮絲細而柔軟,雁永湛放下書本,信手拈起。想著今日清晨,髮絲的主人雙頰酡紅,低著頭,細心伺候他束髮整裝時的模樣。

  剛剛火熱纏綿過的兩人,氣氛曖昧親匿。羊潔從頭到尾羞得不敢抬眼望他。而待他著衣完畢,她正要轉身之際,卻被雁永湛牢牢抱住,討了個長長的甜吻,輾轉吮咬,把一張菱唇吻得紅艷艷的,人兒嬌喘吁吁之際,才肯放開。

  這髮絲,便是那時沾上的吧。想到幾個時辰前的旖旎情境,想到她又羞又嬌的眼波,咬著紅唇柔柔嗔他「別鬧了」的模樣……雁永湛深深呼吸,接過茶猛灌了一大口,試圖壓下那洶湧翻騰的思緒與渴望。

  「少爺等等,那茶……」很燙呢。新來的婢女忍不住嬌呼。

  「還好。」一大口熱茶吞下去,他整個人由內而外都在發燙。雁永湛起身,長袖一甩,瀟灑離去,「我出去一趟,朱石呢?」

  「在。」朱石連忙迎上去,亦步亦趨跟在高大修長的主子身後。留下林總管在後面瞪眼睛,滿懷希望的婢女一臉失望地望著他們的背影。

  朱石忍著笑,小心藏妥看好戲的表情,他清清喉嚨,低聲問道:「少爺,上哪去?羊姑娘早上應該在祠堂……」

  雁永湛回頭看他一眼。「誰說我要去看她?」

  「是,小的多嘴了。」

  結果,腳步還是不停,穿越了雕樑畫棟的府里長廊,又是從後門出去,巷道裡繞了幾彎,一轉眼,前面可不就是破舊祠堂了嗎?

  「你最好別在我面前笑出來。」主僕多年,雁永湛豈不知道朱石扭曲的嘴角是怎麼回事。他涼涼地警告著。

  「不敢。」

  才跨進祠堂前的小院落,麻雀們便呼的一下傾巢而出。頓時,圍繞著雁永湛吵個不停,搶著要講話。

  「師傅,我姊姊不在!去洗衣服了!」

  「我們已經背完書了,師傅,你要聽嗎?」

  「我姑姑說,多念幾遍就背起來了,我昨夜睡覺時還閉著眼睛背!」

  「堂姊昨天答應我,今天書背得好的話,她要煮紅燒獅子頭給我吃!」

  「對啊,我也是!大姊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姊姊、姑姑、堂姊……名稱五花八門,關係千絲萬縷,但講的都是同一名女子,也就是他們的重心,羊潔。

  吃喝、起居、衣物、零用……全都是羊潔一手打理。就連讀書,都是她用心督促關照著,最後還為他們找來了師傅。

  此刻師傅正以手扶額,開始覺得頭有些隱隱作痛。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會跟這五隻麻雀攪和在一起?

  「靜一靜!」威嚴下令,果然讓麻雀們乖乖閉嘴。他居高臨下,非常有氣勢,「等一下背給我聽,一個一個背。」

  「我先背!」

  「不,我要先背!」

  「讓我先!」

  麻雀們又開始吵了起來。

  「我說一個一個背,有誰聽不懂嗎?」雁永湛不用扯大嗓門,只要冷冷一開口,很少有人不乖乖聽命的。這群少年也不例外,仰著臉,滿臉崇拜的望著他。

  「羊大任,從你開始。」

  「江河日變,山川奇勢……」領頭的少年手背在身後,臉一揚,開始流利地背誦起來。

  雁永湛則是在一旁廢棄多時的小石椅上坐下,一身昂貴衣飾毫不心疼。看似閒散,眼前也沒書,卻能精準地指出羊大任背錯的幾個字,把十七歲大的少年給說得喪氣極了,頭也抬不起來。

  「你就快去考鄉試了,不認真點,怎麼當弟弟們的榜樣?」雁永湛望著頭低低的他,淡淡說,「你姊姊對你期望很高,加把勁讀書,別讓她失望。」

  「我知道。」羊大任用力點點頭。

  「好了,換下一個。羊大立。」

  「是!」

  就這樣,一個接著一個,他耐心地聽完,詳細糾正之後,又訓勉幾句,耗費了大半個時辰,這才在逐漸熱起來的中午之前,翩然離去。

  遠遠地,剛洗完衣服,挽著重重衣籃的羊潔,安靜站在門外的楊樹下,把這一幕完完整整收到了眼底、心裡。

  自小沒有母親的羊潔,經歷過父親、叔父、兄長相繼過世的巨變,也還是個大孩子的她,被迫成了長姊如母,扛起了照顧弟弟、侄兒的責任。大家都勸她別好高騖遠,男孩子嘛,送去學個手藝,三年出師之後,就能自給自足,她肩上的擔子也會輕些;但,羊潔卻不肯。

  羊家雖然窮,但一直是書香門第,她的父親主持著鄉里的私塾,是個教書先生;叔叔也是當地首富延攬的西席,是幾位少爺的啟蒙老師;而她的哥哥,更是家鄉方圓百里之內,第一個考過了鄉試的布衣,當時可真風光極了,來賀喜的賓客,讓父親、叔父都笑得合不攏嘴,直勉勵其他的小輩也要努力讀書,將來金榜題名,光耀門楣。

  誰能料到一場瘟疫奪去了她兄嫂的性命,叔父又在隔年的洪水中因為救人而滅頂。嬸嬸跟著人跑了,父親積勞成疾,喪兒、失弟之痛又難以平復,沒有多久,便染上肺病,很快撒手人寰。

  臨終前,父親嶙峋的手握著羊潔的,雖虛弱到極點,卻還要殷殷交代——要讓他們讀書,要他們出人頭地……

  淚眼模糊中,她答應了父親:雖然年方十七的她,心裡只有慌亂跟茫然。

  她應該在準備嫁衣,尋覓能照顧自己的如意郎君;但羊潔從來沒有當過懷春少女。從此,她心心唸唸想的,都是父親臨終時的重重托付。

  是怎麼熬過來的呢?她也不知道。靠著積蓄,以及做女紅、幫人洗衣、到大宅院裡幫傭煮食……什麼粗活都幹過,還好能夠溫飽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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