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讀書呢?作文章呢?這些她幫不來呀!
弟弟、侄子們雖然都在長輩教導下,從小就讀書,但是面對浩瀚書海、嚴苛的考試,羊潔知道,一定要有人指導才行。
原先能教書的長輩,而今都不在了,放眼望去,村裡已經沒有人能教,加上水患之後,遍地瘡痍,根本住不下去了,羊潔只好忍痛帶著小鬼們遷徙跋涉,傚法古代的孟母三遷。
然而要找到合適的先生並非易事,太沒學問的,請了沒用;學問太好的,學費又難以負擔,私塾根本不容易進去……如花的年紀,就在奔走跟苦惱中過去了,尋覓適當婚配的希望也就這樣擦身而過,她就漸漸成了一個大齡卻未嫁的老姑娘。
這些羊潔都不在乎,一心一意只想為弟侄們尋覓適當的先生,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指導。
當陷入困境、四處碰壁之際,可能是上天終於垂憐,如永夜的黑暗中,終於出現了一線曙光。
她遇見了「他」……
第三章
其實一開始,羊潔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她總是忙到傍晚才回來,洗手做晚飯時,弟弟們通常都在附近放風玩耍,之後,在晚餐桌上,你一言我一語,報告今日的大小瑣事給羊潔聽。
他們口中,不知何時開始,出現了一個奇人。
那人好高大,衣服看起來乾乾淨淨的,一點也不像隔壁賣豬肉的王叔,或是住後面巷子的鐵匠吳叔。而且身有奇香,走路像騰雲駕霧,長得多麼俊,簡直像是畫裡的瀟灑神仙——
「大任,別帶著弟弟們看那些裝神弄鬼的小說,多讀點正經書吧。」羊潔板起臉,訓誡的話聲卻還是柔柔的。
她壓根就不信有這樣的人,多半是他們看了什麼鄉野傳奇之類的閒書,在發大夢了。
「大姊,是真的!我那天在教弟弟他們背書,結果那個人在旁邊聽,就笑了!」羊大任信誓旦旦說,「他說我背錯了,我還罵他呢!」
「可是那天,你真的背錯了啊!」天真的弟弟睜大眼,插嘴。
「別多嘴!」羊大任臉漲紅了。
「哦?他糾正你?」羊潔心頭突然一動,有個模糊的想法掠過。
不過,沒頭沒腦的,她也沒多想,只知道之後,這個神仙一樣的年輕男人,偶爾會在羊大任他們遊玩的山坡附近又出現。貌似在納涼的他,常常只要寥寥數語,就能給他們精準的意見跟糾正。
「大姊,那個神仙哥哥問我們,有沒有背過殿試前三甲的策論。那是什麼?我們的書箱裡有嗎?」有天傍晚,在晚餐桌上,羊大任一臉迷惘地問。
羊潔手上的筷子舉在半空中,杏兒眼怔怔地望著大弟,若有所思。
這人……絕非尋常,而且對於考試似乎很有心得。她暗暗下了決心。「你們都在哪兒碰見他?明兒個下午沒事,我跟你們去一趟。」
一雙雙眼睛都亮起來,「就是你跟我們去過的小山坡!」
生活重擔逼人,羊潔自然沒有玩樂的心情跟餘裕,她只在很偶爾有空休息時,會帶著自己做的點心,陪這些大孩子玩一個下午。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附近的一個小山坡,綠地面對著清澈湖泊,在天氣好的時候,真是賞心悅目,令人精神一爽。
那日,暮春的日頭正發威,下午忙完了手上的活兒,帶著她工作的點心鋪做壞不要、店主好心給她的點心,羊潔在大太陽下奔波,來到開了好多花、春景遲遲的小山坡。
無暇賞花賞景,羊潔手上已經用舊的竹編提籃裝了不少東西,有些重,陽光又強,她熱得一張粉臉紅通通,恰與旁邊桃樹林開到極致的桃花相映成趣。她揮汗走近,便看見弟弟們在小湖邊玩;男孩子總是靜不下來,撿著石頭準備打水漂,老遠就聽得見他們的吵鬧笑語聲。
「大姊!」
「堂姊!」
「姑姑!」
他們發現她了,大喊大叫引她注意,還上下跳著,活像一群小猴子。
她微笑走過去,先是把提籃揭開了,讓他們爭先恐後拿吃的。然後又拿著手絹,也不擦自己額上的汗,反而先是幫弟弟們擦,溫柔地道:「別搶,慢慢吃。跑得一頭汗,等會兒給風吹了,回去又鬧頭痛!」
「不會不會,大姊,我打水漂兒給你看!我今天打了七個水漂兒呢!」弟弟興高采烈說,一手持著點心,一手捏住石子,往小湖邊跑。
「奸,好,我正在看。」她好脾氣地應著,一面忍不住叮嚀,「別靠水岸太近了,小心跌下去。」
「不會的!大姊,今天神仙哥哥教我選石頭,又教我怎麼使勁,水漂兒真的打得又多又快!你看呀!」
「這神仙哥哥還真厲害,會背書,還會打水漂?」聽他們左一句右一句的盛讚「神仙哥哥」,羊潔忍不住小聲嘀咕著。
到底何方神聖,才多久的工夫,就讓這群小鬼頭服服帖帖?
「背書、打水漂,又都不是難事,有啥好驚奇的?」一個陌生的低沉嗓音悠悠響起,入耳一陣酥麻,羊潔的心突然怦怦亂跳了幾下。
回首,燦爛的陽光刺得她眼睛都快睜不開。眨了好幾下,才看清身旁不遠處,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
她終於相信了弟弟們的話。這人,真像是畫裡走出來的;英挺俊美之際,渾身還有股尊貴之氣,讓人看傻了眼。
他也望著她,好半晌,才淡淡開口,卻是問身旁的小鬼們。
「她是你大姊?」他問著,羊大立猛點頭。
「你堂姊?你姑姑?」其他的少年也一一認領,陸續點頭。
「所以,你們嘴裡講的,原來都是同一個人?」這下子,一群全部說好似的,一起點頭如搗蒜。
神仙哥哥沒好氣,「我以為你們在講各自的姊姊、堂姊、姑姑。」
「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啊。」
「不然要怎麼叫?她是我姑姑,我當然叫姑姑。」
「我們又沒叫錯!」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你們可以告訴我名字,這樣我就知道是同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