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確是被我激怒了。」嚴寒抿緊唇,濃濃自嘲,「我該死的似乎總是惹惱她。」
「她真的發脾氣?」黎之鶴怔仲許久,消化著這個令他震撼莫名的消息。那個總是平靜淡然、笑臉迎人的晚兒會發脾氣?不該是這樣的--他禁不住搖頭,俊挺的眉峰因困惑而輕鎖--或許他並不如自己想像的瞭解她?
他瞪向嚴寒,第一次仔細研究那張恍若天神親自執刀雕刻,幾乎可說是完美無缺的俊逸臉龐。
這樣俊美無匹、卻放蕩浮華的浪子竟是唯一能激起晚兒脾氣的人。
當初,他怎樣也無法理解晚兒為何堅持要下嫁給這樣一個無品無行的浪蕩子弟。
「為什麼選擇他?晚兒,這世上多的是好男人,為什麼偏偏是他?」
「為什麼不能?」她只是淡淡一揚峨眉。
「他配不上你,晚兒。」「
「是我配不上他吧?我才是那個會為他帶來麻煩的女人。」
「別這麼說,你不會為任何人帶來麻煩。」他輕輕撫過她臉頰,「如果那些男人個個都蠢得不懂珍惜你,我很樂意照顧你一輩子。」
「你會娶我嗎?放棄清曉。」
「我--」他猶豫了。
「你不會的,黎大哥。」她淺談微笑,「即使你願意,我也不願嫁給你。」
「我知道。」他微微苦笑,早明白她必不可能從父命嫁他,「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選擇嚴寒。你知道東亞可能要破產了嗎?」
「我知道。」
「那你還嫁給他?不怕他是因為金錢才接近你?」
「不怕」
「他是個浪蕩子,外頭傳聞他曾交往過的女人一大串!」
「之鵬不也是個浪子?」
他一窒,「那不一樣!之鵬他是因為……」
「有什麼不一樣呢?」她從容地回應,「我知道之鵬除了遊戲情場這個缺陷外,其實他本性還是良善的。
「你認為嚴寒也是如此嗎?」
她默然數秒,「我不確定。」
「你不確定?」他訝然地提高嗓音,但晚兒下一句話立刻讓他無話可說。
「但我的心告訴我可以嫁給他。」
她的心告訴她可以嫁給他。
這是他之所以沒再繼續反對的原因。
晚兒或許眼睛看不見,但她的感覺一向最敏銳,個性也一向最堅強。
如果她執意嫁給嚴寒,那麼不論是他或齊浩天都只能默默祝福她,以為這個外表看來柔弱淡然的女人,其實有一顆最倔強固執的心,不是任何人可以輕易過問的。
沒有人可以挑起她總是平靜沉定的情緒。
或者她便是因為預感到這個男人有這樣的能力才選擇嫁給他?
「你跟晚兒為什麼吵架?」
聽到他這個問題,嚴寒緊繃的下頷縮得更緊,從西裝內袋掏出煙盒取出一根煙點燃,直吸了好幾口才緩緩回答。
「一開始是因為你在她十五歲那年送她的項練--」
他語聲沉緩,開始敘述起與齊晚兒的對話。
當他以她摔下樓作為敘述的結尾時,一直強裝平靜的面具終於忍不住卸了下來。「我不該逼她的,不該強迫她為我打開心門!她說的對,我沒有資格問她那些,沒有資格逼她,我不該那樣做!」
「但你想瞭解她對吧?」黎之鶴眸光圈緊他,不放過他臉龐一絲一毫的牽動,「因為想瞭解她,才會那樣逼問她。」
他一窒,慘然苦笑,「我沒有資格。」
他有資格。或許他正是唯一能做到這些年來他們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的人,或許只有他能令晚兒敞開一直封閉的心門--只是時候未到。
「你曾經聽過晚兒彈琴嗎?」
嚴寒一愣,差點讓灼亮的煙頭燙傷手指,沒料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
「沒有。為什麼?」
「她的琴音很堅強,沒有一絲一毫的脆弱,或一點點寂寞。」黎之鶴調轉視線,就像嚴寒之前一樣凝定遙遠的山頭,「並不是說她彈琴沒有感情,而是那感情--是經過壓仰的,或者連她本人也沒有察覺,以為那便是她真正的感覺。」
「什麼意思?」
「以前我不懂,現在我才忽然明白了。」黎之鶴靜靜說道,「我一直以為晚兒原本就是那樣堅強的,現在才發現那可能是假象。一個人怎能完全不寂寞?完全沒有脆弱的一面?完全沒有渴求,沒有盼望?」他轉過頭凝視嚴寒,語氣微微激動起來,「她只是用這樣的方式欺騙我們,放至欺騙她自己,她讓所有的人都相信她是堅強的!或者只有早兒看穿這一切--」他忽地一陣失神。
「齊早兒?」嚴寒蹙眉,咀嚼著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晚兒的姊姊?」
「她曾經告訴我晚兒其實不像表面上看來那樣,她其實只是假裝的。」黎之鶴半恍惚地道,「當時我只認為是一個嫉妒的姊姊胡言亂語,原來畢竟有幾分真實性。」
嚴寒怔怔望著他,心臟因明白他的推論愈揪愈緊。
黎之鶴說的或許是真的,或許晚兒的確是善用堅強掩飾脆弱的女人。
她一直用那樣的堅強說服眾人,說服她自己,說服自己並不怕寂寞……
他心疼莫名,再一次發現自己確實沒資格試圖敲開她心門。
他一點也不瞭解她,甚至連她的琴聲也從未聽過,他從來不曾真正去推敲她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情感。
他確實沒資格煩擾她,他對她的瞭解連黎之鶴的百分之一都不如!
他驀地握緊雙拳,任煙頭燙上手指而渾然未覺一回到齊浩天的出現喚回他混亂的心神。
「她醒來了,之鶴、晚兒醒來了。」
他一驚,瞪向齊浩天衝向黎之鶴的身影以及那張抹著狂喜臉龐--狂喜、卻又隱隱帶著困惑。
「她醒來了。而且,」那張臉的困惑不斷加深,「她看見了我。」
晚兒清醒了,而且她看得見!
嚴寒咀嚼著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直到他來到她病房前仍然無法置信。
她醒了,而且想見他,真真正正地見他。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眸光幾乎不敢落向那個半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好半晌他才終於將視線轉向她,凝望她依然蒼白毫無血色的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