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玄溟沒有任何舉動,既沒推開她,也沒伸手擁抱她,僅是沉默的讓她依靠,這是他最大的退讓。
他從沒有讓人這般靠近過。當然,他也感受過人的溫暖,除了飛濺到身上人血的餘溫、女體的柔軟之外,便貧瘠得毫無對象可言。
那些曾被他擁抱在懷裡的女人,也沒有一個能讓傅玄溟放在心上。甚至,他習慣孤傲的過日子。
對她,他手裡觸碰的不是那艷紅的熱血,更非是因慾望而緊緊纏繞的柔膩。單純的,是她因自身的柔弱而無從選擇的依靠,傅玄溟從沒遇過這樣的狀況。
「還疼?」半晌,他發聲,沒有原來的強硬與不耐。
戚寶寶掩著面,豆大的淚珠滾啊滾,滾出自己小小的臉龐,墜落在他的衣上。
一聲歎息,淺淺的自那張好看的薄唇之內逸出。
夤夜深沉,名喚闇夜的魔靜靜地伏在后土之上暫做休息,與萬物相擁而眠,累得不及欣賞星子的美麗,更無暇顧及月暉的溫柔。
然而,卻有一雙如深潭的眼眸,散發著淡淡的柔光,帶著淺淺的無所適從,以及連自身都未察覺的憐憫,在今夜裡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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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傳,世上有一枝「畫魂筆」,取靈獸麒麟之骨為筆身,收天山雪狐之毛成毫毛。此筆能懂執筆者之心魂,無論是畫物、畫人,皆能栩栩如生,如同再生。
自古以來,繪圖者莫不渴求在自身作品上更為精進,畫要有神、有魂,更要留其韻味,便能打動人心,穿透賞畫者之心境。
而畫魂筆之所以神奇,更在於,繪人甚至能取被畫者之神魂,將其鎖入圖中,使圖帶有神韻。
如今,有人悉知畫魂筆的能力,欲奪取此筆順應自身慾念,企圖操縱一切。
「你說,沒拿到戚家那枝筆?」那句問聲,很沉很低,啞得如同枯盡的水泉,僅剩乾涸的沙地,聽來不甚悅耳。
傅玄溟駐足在大廳,那氣派的大堂雕樑畫棟,奢華得處處綴有珠寶,俗艷得不可思議。而牆上巨幅的青鳥戲百花的畫,精彩得教人目不轉睛,看得是眼花撩亂,卻仍想駐足停留。
這一派奢豪的本事,可沒有幾個富貴子弟能如此揮霍,要是祖上沒有幾座金山銀礦,絕對撐不起這般場面。
面對眼前驕貴的男人,一身墨色素衣的傅玄溟實在顯得很簡樸,若不是他天生相貌生得俊,氣息又冷淡得染有一絲貴氣,著實無法與眼前的男子相互較量。
「是。」傅玄溟應了聲,眼底看不出半點心思。
男人細長的眸子一瞇,唇角拉下,那張容貌比傅玄溟看來多十來個歲數,卻無半點老態頹勢,依舊英姿煥發。
「你,讓我太失望!」擱在案上的拳頭一握,極力壓抑住心頭竄起的怒火。
傅玄溟仍舊無動於衷,嘴角邊無意顯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
「既然沒有畫魂筆,那個丫頭就沒有半點用處了!」果決地下了格殺令,那雙眼眸沒有一絲猶豫。
「她說沒有,戚墨也說沒有。但是那枝筆,卻有人說在戚家。」為了追查這枝筆,傅玄溟已經花費了有七八年的光陰。
桌案上,擱著數張微微泛黃的畫紙,細細探看之下,才能發現與普通的紙質相異。那紙細得實在過於綿密,柔得太過軟嫩,甚至還留有淺淺的光澤。比絲綢還滑嫩,宛如初生小娃的肌膚。
「這幾塊畫魂布,乃自戚墨身上搜來,這樣邪門的畫布,就需有畫魂筆才能起作用。既然戚家沒有筆,那為何還留有這幾塊畫布?」傅玄溟反問著。「王爺,您得仔細思量。」
據說戚家除了擁有畫人能竊魂的「畫魂筆」外,還同樣握有相當邪門的「畫魂布」! 這畫魂布他也是近半年前才見過,對它的存在更是大為吃驚。
畫魂筆需用在戚家的畫魂布上,如此便能竊被畫者之神魂,甚至是意念,更能令其人如同行屍走肉,得以自在操弄在手心。
傅玄溟始終沒有見識過畫魂筆與畫魂布的真正神力,也認為此傳言過於光怪陸離,可能是後人以訛傳訛的結果。
但如今他親眼見到畫魂布的出現,得知它的由來,不禁感歎這世上無奇不有。而人的慾念更如同巨大的魔羅,將這世間所有的良善美德給吞噬殆盡。
震非手撫著畫魂布,細細感受它光潔的柔軟,眼中流露出一股嗜血的神態。
「若能得畫魂筆,我便要戚家造畫魂布的秘訣。」
傅玄溟閉上眼,擱在身側的兩拳握得很緊。沒有人能得知此刻他心中所想。
「戚墨已經死了。」他忍不住提醒。
「是啊!還是本王交付你去辦的。」撫著下巴,震非笑得很陰沉。
「王爺留是不留戚家丫頭?」不留,他僅能一除為快;要留,就得妥善安排。
「殺她可惜,不殺她留著也是問題。」震非擰起眉,心底還在盤算著。「愛兒覺得如何?」
聽到震非如此喚著他,傅玄溟全身緊繃,半晌才放鬆。「玄溟謹聽從王爺吩咐。」
「本王就是想聽你的意見。」
「等拿到畫魂筆,探出戚家畫魂布的秘訣,到時再除掉那戚家丫頭便能無後顧之憂,也能同時順了王爺的意。」
震非頷首,眼裡流露出讚賞的目光。「你啊,總是能知曉本王的心意。」
這句話,傅玄溟並未放在心裡,眼裡隱藏著厭惡的情緒。
「戚家的小娃娃在你那兒,不成問題吧?」
「王爺放心。」
「你離開這幾日,趙老頭那邊,沒生疑吧?」
「我已和趙太爺告假,說要返鄉看老父。」
「你這小子,心思倒是很謹慎。」震非笑得奸巧,實在很喜歡傅玄溟的心細如髮。他從不須讓人擔心,當然也無人會擔心他。
「既然人已帶到,玄溟該回衙門一趟。」
「去去去!記得將那丫頭看緊些,免得節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