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漫天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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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她呼吸一顫,蔥蔥玉指倏地收緊,悄悄抓住大腿上輕軟的長褲衣料。

  她真沒想到,他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有多久了?他多久不曾這樣心平氣和地對她說話?竟然還向她道謝,對她這個他一向憎惡的女人道謝!

  他……薛羽純忽地別過頭,感覺自己的眼眸與鼻尖竟不爭氣地酸澀起來,她緊緊咬牙,不許自己在他面前莫名所以地軟弱。

  傑生清朗的嗓音及時解救了她。

  「薇若小姐,有你的電話。」

  「電話?」

  「台北國際長途電話,好像是任先生的弟弟吧。」

  「是無情!」她歡然喊出,迅速起身奔出餐室,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而任傲天,凝望她翩然輕盈的背影,湛眸覆上陰影。

   

   ☆ ☆ ☆

   

  「來,試試看,抬起你的右腿。」

  「你要我抬起右腿?」他回話的語氣充滿懷疑。

  「你可以的。」薛羽純柔聲鼓勵道,看著正陰沉著臉瞪著自己僵硬腿部的男人。「只要一點點就好,慢慢來。」

  他沉默數秒,彷彿猶豫著,終於,右腿肌肉開始使力。

  她看著他面龐肌肉糾結,雙手緊緊抓住輪椅扶手,指節泛白,彷彿拼盡了全力,但右腿仍只是微微一顫。

  「它動不了。」他陰鷙著語氣。

  「沒關係,慢慢來。」她和婉著嗓音。「剛開始總是這樣的,多試幾次。」

  他聞言,抬眸瞥了她一眼,又默然繼續。

  她看著他,看他痛苦地掙扎著,看他臉龐肌肉扭曲,前額泛出豆大汗珠,氣息也變得粗重起來。

  但他的腿,卻仍是文風不動。

  他驀地出聲詛咒,狠狠地。

  她明白他的沮喪,「痛嗎?」

  「廢話!」

  「我知道你痛,但這是必然的過程——」

  「我知道!」他粗魯地截斷她。

  「我先替你按摩——」

  「不必了。」他右手用力一揮,蹙眉逐退了她。

  她只能悄然歎息,看著他繼續努力喚醒沉睡已久的神經與肌肉。一次、兩次……十次,當第二十次的努力仍不見效後,他已瀕臨爆發邊緣。

  「該死的!為什麼它就是不肯動?」他驀地低吼,雙臂用力擊向輪椅扶手,重重地,充滿憤恨地:「為什麼?為什麼!」

  「傲天,你冷靜一點。」她奔近他,試圖緩和他激動的情緒。「冷靜一點。」

  「你走開!」他又是狠狠一揮手臂,驅離她連退數步。「不要管我。」

  「我怎能不管你」我是你的復健醫師啊。」

  「我叫你走開!」他倏地抬頭瞪她,黑眸炯然的火焰炙得她心驚膽跳,「什麼復健醫師?別用這一套來唬我!你騙我,從頭到尾都在說謊!」

  她一怔。「我怎麼說謊了?」

  「你說幫我復健,你說我的腿一定能好、一定能走……騙人,騙人!」他咒罵著,發紅的眼眸顯示他已逐漸失去理智。「你他媽的根本唬我!」

  「我沒騙你,傲天,別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他瞪她,激昂的怒意令他渾身打顫。「是啊,我是無理取鬧,你受不了吧?受不了就走啊,回台灣去,向無情哭訴去!」

  「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就是!就是!」他怒極,激動地用雙手轉動輪椅,在屋裡亂竄。「我知道你早就受不了我了,受不了成天跟我這個雙腿殘障的廢人磨時間!我知道你巴不得快點擺脫我,要不是無情求你,怎麼可能留在這裡跟我耗——」

  「住口!」尖銳的怒喊止住了任傲天近乎歇斯底里的嘶吼,他驀地定住輪椅,瞪向面前臉色極端蒼白的女人。

  她容顏慘澹,纖細的的肩頭微微打顫。「你根本不懂,怎麼能那樣說……」她顫著唇,吐著細微的、幾乎讓人聽不清的低語。

  「我不懂什麼了?你說啊!」

  她不說話,只是用那端麗的貝齒緊緊咬住下唇,半晌,方顫聲開口,「你究竟做不做?」

  「做什麼?」

  「復健。」

  「我不做不做!」不知怎地,她彷彿含著委屈的神色更加激怒了他,「我該死地放棄了!就讓這該死的雙腿瘸一輩子好了,我不在乎!」

  「你……」她倏地倒抽一口氣,雙拳忽收忽放,顯然正拚命抑制著激昂的情緒,而一對嵌在白玉臉龐的明眸,逐漸籠上水煙。

  他震驚地望著那一向倔強的眸子,緩緩墜下兩顆珠淚。

  「隨便你。」在凝望他好一會兒之後,她驀地啟唇,啞聲說道。

  接著,旋過窈窕娉婷的身子,忽匆匆奔離起居室。

  直到那彷彿遙遠、又近得清晰可聞的關門聲傳入任傲天耳裡,才驀地敲醒他半迷晡滲契慼C

  他迅速轉動輪椅,來到起居室窗前,眺目一望。

  她水紅色的優雅倩影像一陣風急急掠過屋前青翠草原,瞬間,陷入一輛白色轎車。

  他心一冷,望著那輛白色福斯啟動引擎,呼嘯而去。

   

   ☆ ☆ ☆

   

  她走了。

  哼,那當然啊,她早就想走了。

  瞇起風暴黑眸,他想起早晨那通突如其來的電話——

  「傲天,真是無情的電話,他說台灣一切還好,翔威也重新上了軌道,你爸爸也決定退休,放手讓他處理一切……他說一忙完就來看我們,他要來德國!哦……對了,他說要跟你說話,你過來接吧?」

  「不了,你跟他說就好。」

  「那好吧。」

  這一說,足足半個小時。

  他不知道她哪來這許多話跟無情說,是國際長途電話耶,竟然可以聒躁半個多小時。

  他從不曉得羽純是那樣多話的女人。

  她不多話的,記憶中的她從少女時代便那樣特立獨行,是那種我行我素、自我風格強烈、不多向人解釋什麼的女孩。

  她常常是獨來獨往的,很少見她跟誰分外親近,多講幾句不相干的話。

  至少,她就不曾跟他深談過些什麼,就連替他復健的這段日子,兩人也很少多說些什麼。

  他真的難以想像她會和一個光用電話就聊那麼久……但也難怪,對方是無情嘛。

  一念及此,任傲天不覺撇撇嘴角。

  是無情打來的電話,是她半生當中唯一貼心好友打來的電話,是她這些日子來一起全心全意期待的電話,自然該多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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