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呢。」
「他們會不會因此審判你?」她低細的語氣似乎蘊含著某種擔憂。
墨石驀地轉首凝望她,「你擔心這個嗎?放心吧,無所謂的。」性格的嘴角輕輕一勾。
秀麗的櫻唇卻沒有回應他的微笑,「為什麼無所謂?他們不會因此怪你,還是你不怕他們懲罰你?」
「我不怕他們懲罰我。」他回答,口氣平淡鎮靜,像敘述一件最平凡不過的小事。
他決然的口氣令楚天兒一怔,不覺陷入沉默。
他注意到她不尋常的反應,「怎麼了?」
她無言,緩緩落下墨睫,掩去眸中神來。
「究竟怎麼了?天兒。」他問,神情關懷。
「我不需要你的守護。」半晌,她驀地揚首,清澈瞳眸直直望入他眼底,映照他因乍聞此言顯得陰暗不定的神情。
他不說話,靜靜回望她,眸中掠過一道道複雜光芒。
「我不需要你來保護我,不需要你來干涉我的一切。」她重複,語音堅定,「我要你放過我。」
墨石聞言,一怔,「放過你?」
「是的,放過我。」美眸深沉幽緲,「求你。」
「為什麼這樣說?天兒,你討厭我嗎?」他輕輕蹙眉,雖是面色陰沉,問話的口吻仍是溫煦和緩的。
她撇過頭,「不討厭。」
「覺得我令你厭煩嗎?」
「不是。」
「那為什麼……」
「因為我不要人來干涉我的一切!」她驀地爆發了,直起窈窕的身子,燃著燦焰的明眸生氣勃勃地瞪視他,「我不需要有人替我決定該做什麼樣的工作、該過什麼樣的生活,不需要有人自以為是地保護我!」
「天兒…」
「你以為你是誰?竟然自作主張替我辭了工作?你有什麼資格那樣做?」
「天兒,你誤會了…。」
「你到底為什麼非纏著我?為什麼口口聲聲說要守護我?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是龍門的弟兄殺了你的母親!」她銳喊,尖細凌厲的嗓音迴盪於室內,穿透墨石的胸膛,令他溫熱的血液一涼。
他瞇起眼,面色驀地沉暗。
她心跳亂了規律,恐慌於他的忽然變色,唇間卻仍倔強地迸出句句清脆珠玉,一顆顆擊向墨石的胸膛。
「你明知我們是你的仇人,明知我們楚家對不起你,為什麼還要對我這麼好?天!你為什麼不恨我、怨我……」
「是龍主收留了我……」
「可也是他讓你陷入無依無靠的境地!」楚天兒激動地大喊,「是我們楚家對不起你在先!恩怨相抵,你大可以不必覺得對我們有報恩的必要。」
墨石怔然,對著楚天兒激昂而蒼白的麗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說實在,連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對楚家是怎樣一種感情。不錯,當他二十歲那年無意間得知當年殺死母親的人竟是龍門弟兄的時候,內心的確大受震撼。
他是曾經怨過、恨過,楚南軍、楚天兒,甚至引以為知己的楚行飛。
但,仇恨潛藏在心底,隨著歲月的流轉卻越趨淡薄。
別的不提,楚行飛是真正待他好的,從來就把他引為至交知己,分享一切好事。
雖然他不曾在行飛面前提過怨恨龍門的話,敏感的他卻察覺好友對組織的不滿,於是千方百計為他斡旋,不讓他擔負組織內任何骯髒事務。
他唯一必須做的,只是護好天兒的安全。
行飛讓他身在龍門,卻不必接觸令他厭惡的人、事、物。
這份用心與體貼他雖然從不點破,卻一直暗暗感懷於心。
不錯,龍門是害死了他的母親,但動手的人不是行飛,也不是天兒。
他們倆是無辜的,他沒必要遷怒他們。
因而,怨恨淡薄了,逐漸消融。
到這幾年,他已然很少記起曾經有過的怨恨,一直到今天。
他輕歎口氣,「天兒,你誤會了,我真的不恨你們,也不怨你們。」雙手疊上了楚天兒顫抖的肩,他柔柔地吐著氣息。
而她,因他溫柔的行止全身一僵,「為什麼不?」
「因為那不是你們的錯。」
「但我爸爸是龍門之主,我是龍主的女兒……」
「一樣不是你的錯。」他低低地說,眼眸鎖住她猶疑不定的嬌顏,「殺人的不是你,當時的你不過是一個八歲小女孩,何罪之有?」
「可是——」細白的貝齒咬住下唇,她顯然並沒有因為他的說法而平靜,思緒不定。
「我恨的是這個不公平的世界,怨的是自己竟在這樣一個傷害無辜百姓的組織裡成長……但我不恨你,一點也不。」他平靜溫和的聲調確實聽不出一絲怨恨。
她顫然,「墨石……」
他揚起手,撫上她冰涼的玉頰,「別把一切罪過攬在自己身上,天兒。」
她不語,默然望著他,美眸逐漸氤氳霧氣。
「你跟行飛都一樣,老愛把別人的罪過攬在自己身上,鑽牛角尖。」他歎息,既悵惘又心疼,「這樣不好。」
「可是——」聽著墨石溫和的嗓音,聽聞他完全不恨不怨她,她感動不已,卻也難抑心酸。
就算他寬宏大量,不怨怪她,她也不值得他費心照顧,他實在不必要為了那莫須有的義氣堅持照顧她啊。
她不要他因為恩義守在她身旁!
不要他為了她連自己的安危與未來也不顧了!
「我想獨立,墨石,」她揚眸凝睇他,又是淒楚又是堅毅,「我不要你管我,不需要你的照顧。」
「天兒——」他蹙眉。
「你不該自作主張替我辭了超市的工作——」
「你辭了超市的工作?」他截斷她的話,微微訝異。
她亦一驚,「不是你?」
「不是我。」
「那會是誰呢?」她茫然。
他凝思兩秒,「大概是行飛吧。他最近在紐約似乎混得不錯,也許想接你過來……」
「我不需要!」她激烈地反駁。
墨石不喜歡她激烈的反應,眉宇皺得更深,「他是為你好。」
「我不需要他為我好。」她咬唇,「不需要你們自以為是地為我好,干涉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