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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明月升空。
香噴噴的烤野鴨肉不斷在柴火上方滴著油汁,燃燒出誘人的焦香味。
繡月鼻頭紅紅,眼睛腫成核桃,她邊吸鼻子邊忿忿地咬著酥香多汁的烤鴨腿,背對著那兩個可惡的傢伙,大大賭氣。
蕭縱橫粗獷的臉龐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閃映著,他眼底微帶一絲笑意,默默翻轉著架在火上烤著的野鴨。
「李姑娘,對不起啦!」老魯腳踝腫了起來,包紮著顯目的白布條,過意不去地忙著道歉。「是老魯叔不對,你就別再生氣了……我也不過是想抓不到野兔,到溪裡去抓魚也不錯,沒想到會在滑不溜秋的溪石上摔了個屁股開花,連腳也給扭傷了……」
「哼。」她啃著野鴨肉,神情鬱悶不悅,還是不願轉過身來。
「要不是蕭大俠及時救了我,恐怕我這條老命早沒了。」老魯滿眼崇拜地望了沉默的他一眼。「還有,誰會知道在回來的路上居然遇著了百年不遇的大黑熊……哇,要不是蕭大俠使出一招隔山打牛,將那大黑熊打趴了下去,老魯叔我現在早成了熊的晚飯了!」
再掰啊,騙她平時深居皇宮,沒有出來跟人家走踏江湖,所以盡掰一些荒謬離奇的幻海奇譚,以為她會相信嗎?
兩個人聯手一去不回,害她害怕得躲在馬車裡哭了大半個時辰,差點把眼睛都給哭瞎了,然後才見他們拎著幾隻野鴨,有說有笑一同回來。
「哼。」她貝齒重重咬著野鴨肉洩憤。
老魯心慌求救地看了蕭縱橫一眼。
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烤好的野鴨拿下木架,撕了大半隻遞給老魯。「吃吧。」
繡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連跟她道歉、解釋都沒有?
可惡!他以為他是誰啊?不就是朝廷的一員將軍嗎?跩什麼跩?當心她怒向膽邊生,衝回皇宮向皇兄告狀……
不對,說不定這就是他的陰謀。
她硬生生嚥下這一口氣,悶不吭聲的低頭吃她的野味。
「蕭大俠,你也跟我們一樣去杭州嗎?」老魯面對救命恩公,心情一輕鬆,話就多了起來。
「老魯叔——」糟糕,她來不及阻止老魯說出自己的目的地。
蕭縱橫略帶嘲弄地瞥了她一眼,「是,我也去杭州,和你們一樣。」
「那就太好了,有蕭大俠這等武藝高強的俠客一道,我可就安心了。」老魯不知他們之間暗潮洶湧,大大的慶幸著。
「老魯叔,你不是說現下世道平安,叫我不用擔心的嗎?」繡月吃著聽著,突然聽出不對勁來了。
「哎呀!李姑娘,現下雖說是四方太平了,可京城到杭州路途遙遠,難保不會出現個攔路毛賊還是什麼意外,我是沒遇見過啦,可我們車行去年有個夥計,」老魯突然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的說:「趕車趕到半夜竟然撞見女鬼,還跟人家咿咿呀呀了一晚……」
繡月尖叫了一聲,連忙扔掉烤野鴨腿摀住雙耳。「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要說鬼啦!
「可那夥計沒死呀,他只是回家後大病了一場而已,」老魯還反過來安慰她。「沒什麼的。」
「老魯叔……」她臉色發白,都快給嚇出膽汁了。
「李姑娘別伯,這還不算恐怖的,最恐怖的是有一次呀……」
繡月死命摀住雙耳。
「老魯叔,」蕭縱橫突然開口。「你的腳還疼嗎?」
「我的腳?哦,對,還疼呀。」老魯一被提醒,不禁苦了張老臉,「我都這一把老骨頭了,受了傷也好得慢啊……唉,想當年我還是小伙子的時候,摔斷腿骨三天就好,可勇的咧——」
聽老魯開始絮絮叨叨說起他的當年勇,繡月鬆了一口氣,感激地望著特意岔開話題的蕭縱橫。
他依舊神情沉靜,只是默默在烤第三隻野鴨,絲毫不邀功,也沒半點得意之色。
她凝望著他,不知怎地,心兒卜通了一下。
繡月趕緊低下頭要啃野鴨腿,想藉以掩飾這抹奇異的心緒。
可是她這才發現手裡空空,哪裡還有野鴨腿?! 「我困了。」她突然站起來,同手同腳地爬上馬車,啪地將布簾子拉下來。
遮住了車外的人,卻遮不住在幽暗的馬車裡,她漲得灼熱通紅的小臉。
「哈——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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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吹著風的山坳口,幾名黑衣大漢佇立在亂石分佈的地面上。
大漢個個黥面,青色獸形文字刻畫出凶野氣息。
「你們都知道任務是什麼。」一個負著手,隱沒在暗影裡的身影冷冷開口。
「是!」大漢們沉聲應和。
「此次任務凶險異常,你們隨時都要有為任務犧牲的準備!」
「是!」大漢們神情肅然。
「記住,無論用什麼樣的手段,只准成功不准失敗。」黑暗身影森森地道,「否則,你們知道下場!」
「遵命。」
「去吧!」黑暗身影長臂一揮。
剎那間,數條身形領命迅速飆去。
夜色更深,皎潔明月逐漸蒙上一抹厚厚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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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終於緩緩駛進了一個小鎮。
繡月半倚在窗邊,疲憊卻興奮地透過窗口看見旅行來第一個見到的小鎮。
雖說看來不大,僅有一條斑駁的石板路貫通小鎮屋宅兩邊,可是家家戶戶屋前遍植著翠綠楊柳,宛若一彎碧色綵帶。
午後的村子,懶洋洋的老人和懶洋洋的老狗坐在柳樹下,自在愜意地曬著初春的暖洋洋陽光。
還有荷著鋤頭的莊稼漢打著赤腳,大著嗓門吆喝著自家婆娘倒碗水來解解渴。
老牛車慢慢踱過石板路,婦人們摟著裝得滿滿的洗衣盆,嘻嘻哈哈地自溪畔走回家。
好一派優閒的農家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