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為殷孤波拭去額間的汗,白日的搶救總算撿回他一條命,可接下來的幾日卻是關鍵時期,稍有怠慢將會前功盡棄。
抹去臉上的疲累,她推開房門,打算再取泉水喂殷孤波一回,卻被廊道裡的人影給嚇了一跳。
「居月姑娘,辛苦你了。」衛泱手持折扇,廊道外頭的月華照得他更加俊逸非凡,可那笑臉卻陰沉得有些可憎。
「白日你受到的驚嚇應是不小,沒想到至今還有氣力可以看顧傷者。」
「這本是我應當做的事。」她話聲放得很軟,輕輕地合上門,好似怕驚擾到殷弧波一樣。
「害他身陷於險境之中,也是你該做的事嗎?」
「你何苦對我苦苦相逼?天下之大,當真沒有我立足之地嗎?」
「已經有人知道不老泉的秘密,並將你鎖定為目標,今日孤波差點魂斷崖邊,你卻還想置身事外。」
「他如果希望我留下,那我便留。」若離開他,她又怎能行走於這天朝之間?
「別忘了,六神需奪走不老泉最後一氣,若你不死,也不得留於此。」衛泱收起折扇,拍在掌心底。
「你可要謹記,孤波是受你拖累,這回滕罡和花復應來得巧才能力敵刺客們,若是再有這樣的情形發生,恐怕到時抬回的就是他的屍首了。」
他的話,令居月心頭一緊。她忘不掉他那時望著自己的眼神,銳利得直穿透她的心窩。
那雙眼,不知是在對自己傾吐些什麼?說不準,是不甘心她害他那麼早死。
「真是我害的嗎?」
「難道不是?」
「我的存在,是會害了殷孤波,還是你們六神?」居月說得哽咽,她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被逼到盡頭。
「你毀的將是整座天朝。那些你口口聲聲要救的黎民百姓,最後都將死於你手裡……就算六神有通天本領,也抗衡不了。」
「救世,是支持我活下去的原因。」
兒時雙親皆亡,如今龍藩鎮也被毀。現在的她舉目無親,若沒有這樣的信念,她怎麼可能跟隨殷孤波一道同行?
「可是,這世間本來就容不得所謂的長生不老。你的存在,將會令帝王、將相跟爵侯們,瘋狂追求長生的秘訣。歷代君王,多少人為求此術荒廢朝綱,棄百姓於不顧?」
兩行清淚,滑落至居月的頰面上,她深深感到迷惘。
「離開殷孤波,我哪裡都走不了。」帶著抵抗不住天朝氣脈的身子離開殷孤波,她無法久活,最終必定心神衰竭而亡。
「死在這座供你棲息多年的天朝下,也算是給你的恩澤了。」所以,他才沒有非得逼殷孤波親自動手不可。
「再多給我一夜,再讓我留在他身邊一夜。」再多的奢求,她也不貪了。
衛泱允諾她的懇求。見她離去之前,他開口問了話。
「居月,你有心願嗎?」
「衛爺想助我這來日無多的可憐人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定當竭盡心力。」折扇敲在掌心裡,無人知道衛泱說出的這句話是真是假。
「那就請六神……仁慈些,救救天下受苦的百姓吧!」他們的能力,不知比普通凡人強大多少倍,在天朝間流傳的傳奇,信手拈來絕大部分都是出於六神。
「救世,要救多少人才能福澤綿延,死後登極樂世界,你清楚嗎?」
「不知道。」
「那是我們永遠都不會得到的答案。但是,你可知如何能墮入煉獄?」
居月回過頭來,見到衛泱半張俊臉藏在陰影底下,顯得詭譎莫辨。
「惡念只要一起,你就置身其中了!切記切記。」
握著他的手,居月屈坐在床榻邊,圓額抵在他的手背上,雖然身下的地涼,但她一點兒也不怕。
「孤波,你還不醒嗎?我要走了……」
夜裡,靜得只存她哽咽的問話聲,回應自己的,卻是一陣陣沉穩的呼吸聲。
居月想要用力將他搖醒,要他別再獨自沉睡,放她一人孤單地離開這裡。
「我走以後,你別來尋我、別來見我,我們就回到先前素不相識的時候。」
今夜一別,日後便不再相逢。今日一別,從此天涯兩相隔。
「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醒時我不能說,事到如今若不說,怕是已經沒有機會再說了。」居月閉上跟,貪戀著偎在他身邊時的寧靜。
房內,有她替他療傷燃上的裊裊薰香。
花復應說他睡得不好,這幾年總是沒有好好睡上一覺,每回總在夢裡驚醒。
白日,她為他調好日後夜裡好睡的薰香,甚至還將方子交給花復應,若是用完後就到藥院照帖抓藥,並且將做法仔細寫下。
就算以後她不在了,他也依舊能有好眠………
「居月——」倒在椅子上睡相極差的富璟丹,在聽見房裡突如其來的暴吼聲後,「唰」地一聲彈起身來,差點從椅子上跌落。
「你醒了?」
「居月、居月,你在哪裡?」富璟丹湊上前去,忙不迭地問:「孤波,你有沒有哪裡痛呀?」
「她人呢?」鐵臂迎上前,他一把揪住富璟丹的衣襟。「還在不在?」
嘖,這傢伙不久前傷得連大羅神仙都難以救治,才從鬼門關前踅了一趟回來,怎麼眼下卻如此力大無窮啊?
「你找她找得那麼急,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富璟丹見他渾身纏著布,布上還微微滲出血水,那日他被刺客砍得差點成為刀下冤魂,若不是居月醫術過人,恐怕六神中就少了這刈神展威風了。
「為什麼她不在我身邊?」殷孤波激動得忍不住嗆咳,每一個震盪都衝撞著這副被千刀剮過的破身子,痛得直透進他的骨子裡。
「你醒來就只想找她,也不想想其他人多為你擔心。」
「那日,我是不是在崖邊放開她的手了?」
夢裡,他見她哭得淚眼汪汪,耳邊還傳來她低啞的哭聲,難道他真的鬆開手,把她一人獨留在深谷裡了?
「我要見她!現在就要見她!」殷孤波激動地掙扎起身,卻提不起半點氣力,體內淤積的內傷還在復原中,他此刻脆弱得可比方出生的小娃,簡直無抵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