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太后打算怎麼處置我?」聞人龍雲淡風輕地問,沒有一點恐懼。
「侯爺您一直是太后重用的人才,她老人家哪捨得處置您啊?」徐公公又笑,「懿旨上說了,只要您把攝政王平平安安放回來,您還是她老人家青睞的承安侯。她還會賞一處肥沃封地,供您與雅眠姑娘雙宿雙棲,過逍遙快活的日子。」
「聽來不錯,」聞人龍托起一隻茶杯,似在欣賞,「若換了別人,肯定立刻答應。」
「怎麼,侯爺對太后的提議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有請儘管講,老奴定當一字不漏地回宮轉達,勸太后再加隆恩。」
「太后她老人家應該知道,我綁架義山親王,並非為了什麼肥沃封地,她若想施加隆恩,也得把恩施在對的地方。」聞人龍直截了當地道。
「那……侯爺您到底想要什麼?」
「照上次說的,改國號為東商,廢了攝政王之位,讓我取而代之。」冷冽的語調中,深沉的眸閃過一絲寒光。
那張俊顏,完全不像剛才在花園裡勸慰心上人時那般溫和多情,反而呈現一種陰森恐怖的詭異。
在這世上,他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冷面狠心,除了某人例外。
「哎呀,侯爺,您這不是叫太后為難嗎?」徐公公急得直跺腳,「北慕怎麼可以改國號為東商?您這不是讓太后成為北慕的千古罪人嗎?」
「改個國號而已,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聞人龍嘴角輕撩,「當年則天皇帝武曌,不也曾把大唐國號改為周嗎?」
「太后畢竟只是太后,又沒自立為女帝,跟則天皇帝怎能相提並論?」
「我看也差不多,太后這十多年來的所做所為,跟稱帝沒什麼不同。」
「侯爺,您可不許亂說。」徐公公連忙打住他的話語。「這可是要殺頭的!」
「反正我已犯下綁架朝廷重臣的大罪,離殺頭也不遠了。」
「侯爺,您看,老奴嘴皮都快磨光了,您怎麼還是一根腸子走到底,執迷不悟啊?」
「我還是那句話——告訴太后,如想義山親王平安歸來,必須答應我那兩個條件。」
「這府外都被御林軍團團圍住了,侯爺,您別癡心妄想了,早點把攝政王交出來,大家相安無事,否則……」
「否則怎樣?」聞人龍眉一挑,「否則就要將我亂箭射死?別忘了,這兒可是遂王府,太后捨得把這兒弄髒?」
「太后雖然疼愛遂王爺,但也不會眼見攝政王生命垂危,不聞不顧。忍到最後,她老人家發起脾氣來,奴才也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事……」未竟之語,充滿濃濃威脅。
「她老人家如果真的發脾氣,那才會置義山親王於死地,」聞人龍笑道,「實話對你說了吧,如今義山親王被我藏匿在一個極隱蔽的地方,每日,我的一個親信會給他送水送飯,保他平安。但倘若我出了什麼事,我那親信得不到關於我的任何消息,三日後,他便會把義山親王支解碎屍,拋下山崖!」
愈到關鍵處,愈要說出令敵人膽戰心驚的話語,在這時刻,端看誰能沉得住氣,才是最後贏家。
「公公你想,太后會願意看著自己想念了幾十年的心上人,連具全屍都不剩,骨頭喂虎狼嗎?」
他再次冷酷地笑。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會說出這樣可怕的威脅,會想出這樣歹毒的主意。
但沒有辦法,多年的政商生涯讓他明白,只有心狠,才是惟一的出路。
「侯爺您……」徐公公不由得搖頭感歎,「好,奴才一定把剛才的話原封不動轉告太后。說真的,侯爺您一向待老奴不薄,弄到今天這樣的局面,實在不是老奴所願見。」
剛才那一番話,不只見多識廣的徐公公聽了雙腳直打哆嗦,躲在窗外的人聽了,更是膽戰心驚。
雅眠靠著窗紗,又是一陣頭昏目眩。
今日一大早,聽說宮裡派了人來,她急忙奔到客廳,躲在窗外偷聽。
她本以為在花徑之中,海棠樹下,與他互訴衷腸後,他會有一點點改變。
她錯了,他還是那麼執迷,一千一萬句恨他,仍然喚不醒他。明明昨夜答應了她會釋放義山親王,今天卻又變卦。
他真的愛她嗎?真的願意放棄一切跟她去過平凡的生活嗎?遙想慕帝楚默然尚且可以為了二師妹沁玉拋卻皇權,他為什麼就不能稍微為她犧牲呢?
心中一陣激憤,她顧不得有外人在場,砰然推門而入。
「雅眠?」聞人龍正氣定神閒地飲著茶,霎時看到她憤怒的小臉,不由得愣住。
「你昨天答應過我什麼?」她上前質問,「為什麼反悔?為什麼?!」
他沉默片刻,隨即澀澀一笑,「昨天?我不記得自己答應過你什麼。」
「你……」這個混蛋,居然翻臉不認帳!
抓起桌上一隻茶杯,頓時向他擲去,恰巧擊中他的手肘,瓷片碎落一地。
「你這個騙子!」雅眠氣得大罵,「說什麼一切都是為了我,其實是為了你自己才對!是你自己想當攝政王吧?為什麼要藉著我名義?」
他沒料到她居然會這樣想,良久無語。
「聞人龍,我再問你一次,為了我,你到底願不願意放棄這一切?」雅眠逼近一步,咄咄逼人。
他凝視著她,不語片刻,卻宛如過了好久。
他緩緩道:「不論你怎樣看我,我都不會輕易放棄的。」
這輕緩的話語,傳人她耳中,卻化為巨大的雷鳴,震得她腦中一片空白。
這就是他的答案?這個口口聲聲愛她、為了她的幸福可以付出一切的男人,原來就是這樣對待她的苦苦請求。
「聞人龍,」她聽到自己絕望的聲音,「你以後要做什麼,我都不會再阻止了。因為,我永遠都不想見你!」
話落,不再看他,黯然地轉身離去。
聞人龍垂眼,看著灑落一地的茶水,濕漉漉之中映著他的身影。
他覺得這個影子忽然變細了,變成了年少時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