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玩世不恭,他慵懶談笑,這是沛棠面對普羅大眾的一面,若要狠,看似溫文沈斂的他卻可以比任何人都狠。理智、冷絕,才是他面對敵人時真正的面貌。
然而這樣的他,如此公正無私的他,卻在任務中摻雜了自己的心緒?黎之旭瞇起眼,試著捕捉剛剛那一閃而過的隱約情感,但已什麼都看不到。
「久等了。」去而復返的元綺拿著一個包袱走進大廳。
「我來。」黎之旭起身接過包袱,拿到項沛棠面前。
看似不經意的動作,其實是在保護妻子,拉開她和孫沁之間的距離,一方面防止孫沁乘機挾持,一方面也剛好趁此機會將項沛棠看得更仔細。
「喏,你吩咐的。」
「謝啦!」項沛棠開心地接過,然後轉頭向孫沁說道:「你要感謝黎大嫂的慷慨捐贈,這些繡工、布料可都價值不菲呢。」
「都是些舊衣裳,哪有你說的那麼貴重。」元綺掩唇輕笑。「那是因為沛棠說咱們倆的身材差不多,我就整理幾套衣物出來,還請孫姑娘將就點。」
孫沁挑眉不語,似笑非笑地看向項沛棠。不是對她的美色沒興趣?結果卻連她的身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項沛棠完全明白那一眼的意思。
「就、就……目測。」他努力說得臉不紅氣不喘。怎麼能怪他呀?她都衣不蔽體地撲上來了,不看都不行。
黎之旭確定了。這次項沛棠可能沒辦法全身而退,就不知道他是真的看透了敵人的本質,還是單純被美色所惑?
將心思掩下,他輕咳了聲。「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事,我一點興趣也沒有,但請不要討論到我娘子的身材,謝謝。」
「你在胡說什麼……」元綺紅了臉,嗔睨著他。連這種醋也吃,真是的!
黎之旭輕笑,握住她的手,將她藏到身後。「我連你害羞的模樣都不想讓這傢伙看見。」
由孫沁的角度可以看到元綺的表情,那張赧紅的嬌容盈滿幸福的甜笑,讓她有些怔忡。為什麼她感覺得到他們兩人之間的深濃感情?他們只不過是牽著手這麼簡單的舉動而已……
她低頭看著自己置於膝上的手,不曾體會的茫然空洞在心裡泛開。以往那些男人只顧著對她上下其手,沒人會像這樣握著她的手。那是什麼感覺?有誰能這樣握苦她,讓她知道為什麼黎夫人可以笑得那麼甜?
失神間,孫沁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項沛棠,望著他斯文俊魅的面容,心驀地震了下。他可以嗎?能告訴她那是什麼感覺嗎?
「不看不看,稀罕啊?!回家。」項沛棠嗤哼,起身朝孫沁走來。
孫沁一驚,趕緊低下頭,察覺到自己莫名的反應,眼中滿是懊惱。她看他做啥?他就算要握她的手,也肯定是在動什麼奸詭心思,他比那些急色的男人更讓她感到厭惡!安靜地任由他將自己抱起,她強硬地將心裡的波動歸類成負面的情緒。
「沛棠——」黎之旭喊住他。
項沛棠回頭挑眉詢問,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會,深刻的情誼盡在不言中。
須臾,黎之旭才又再次開門:「小心。」簡單兩個字蘊含了無限的寓意。
「我會的。」項沛棠明白,真摯地允諾,只一瞬間,又恢復促狹的笑。「不打擾你們,我走了。」
直至他們走出迴廊,黎之旭才收回視線,憶起孫沁眸中那波瀾不興的冷然,不禁低歎了一口氣。他相信好友絕不是貪圖美色的膚淺男子,但也不免為他看不到未來的情路擔慮。
一個不懂情的女子,要怎麼卸下她的心防?
「為什麼歎氣?」元綺關心地看著他。
「慢慢再跟你說。」黎之旭看向愛妻,眼中滿是柔情。
他由衷祈禱,好友難得被撩動的情感最終能得到回應。
第五章
孫沁緩步走在長廊上,任由鏈子在地上拖出聲響。
像是嘉獎,也像是誘導她下次的配合,從黎府回來後,項沛棠把困住她的鏈子加長了許多,除了出不了大門,她的活動範圍幾乎遍及全宅。
和她一起用完簡單的午膳後,他就放心地出門去了,一點也不怕她跑掉。
他當然不怕。孫沁冷冷地嗤笑。限制她的鐮銬堅不可摧,屋外常駐的八名官兵盡忠職守地來回巡邏,每晚固定要她喝下的湯藥則是完全將她的內力化解,加上三名老僕躲她躲得老遠,她一點也看不出來有什麼地方需要擔心的。
既然他這麼信任她,她也不會辜負他的美意,她花了整個下午的時間,大大方方地把每個房間都翻過一遍,可惜依然一無所獲。
其實除了書房和他們住的寢房院落以外,其他的廂房幾乎都等同廢墟,不但沒傢俱,還蒙上了一層灰,看得出缺乏人手打掃的窘境。
發現衣上有著方才翻找時沾上的髒污,孫沁順手揮去,一低頭,看到掌心中央有道幽碧細絲,她停下了動作。
那道線很淡,朝著手腕的方向蔓延,若不細看,會以為只是血管脈絡,但只要是「天水宮」裡的人都知道,當細絲抵達腕間時,亦意謂著毒發身亡的時刻來臨。
「天水寒」——這是師父在她們體內種下的劇毒,用以防止她們脫逃,若超過半個月沒服下解藥,即會毒發身亡。
曾有些受不了苦的師姊妹冒險逃離「天水宮」,被抓回來後師父沒給她們解藥,讓所有人目睹她們毒性發作時的情景,整整兩天,痛苦哀嚎不絕於耳,直至嚥下最後一口氣,淒厲的叫聲才停歇,那時她們的全身肌膚都已潰爛,死狀淒慘。
她從沒想過要背叛「天水宮」,更沒想過她竟會有擔心毒發的一天。孫沁握緊拳,撫平心緒——還有時間,她會離開這裡重回「天水宮」,這根本不足為懼。
一抬頭,遠遠看到一個人影從柴房走出。有了之前的經驗,她沒喊也沒追,只是放輕腳步不疾不徐地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