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是一場最荒唐的婚禮,卻又如此真切地發生在安雪璃身上。
她的出嫁異常倉卒,因為未及城城主夏憑闌求親的條件是:三天之內她必須隨隊伍離開飛龍堡,奔赴未及城。
安雪璃甚至沒有什麼時間去和親人們告別,事實上,這三天來她都忙於整理帳目,分發銀兩,平復所有人焦躁慌亂的心緒,根本沒空淚眼相對,執手告別,更何況,她敏戚地覺得,她的出嫁其實讓很多人都心情開朗,大鬆了一口氣。
沒有人向她道謝,即使她犧牲了自己,成全了全堡的事實是如此顯而易見。
許藍江的臉色一直不大好看,也曾幾次提出要她重新考慮聯姻的事情,但她只是笑著搖頭,「這是最好的解決之道,不是嗎?除去未及城.現在還有誰能這樣伸出援手?表哥,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打理飛龍堡,不要讓它垮掉了。」許藍江不甘心似的咬著牙,低聲罵道:「這個夏憑闌真是乘人之危。」安雪璃覺得他說的不對,但是沒有再多說什麼。
現在的確是飛龍堡的危急時刻,但是夏憑闌算不上乘人之危,準確地說,他是一飛龍堡的恩人,只是這個恩人的動機太過神秘罷了。
離開飛龍堡的這一天.許藍江率領眾人來送行,她沒有再多說什麼就匆匆上了馬車。
不敢回頭多看一眼,看一看這片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土地,看一看這些曾經和她朝夕相處的人們。
她的未來將會是什麼樣?那個只知名字不知容貌的夫君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所要去的未及城又是一個怎樣的地方?她都一無所知。
馬車走了整整十天才到達未及城,安雪璃走下馬車,看到眼前的景象頓時為之震驚。
她曾以為飛龍堡很大,很氣派,沒想到未及城之大更超過了她的想像。
城牆高大古樸,一看就知道有數百年的歷史,只是不知道當年究竟為什麼會在此地建造一個這樣巨大的城池?
隨同護送她回來的就是當初給她送聘禮的那個年輕人,他叫念武.雖然言語有些刻薄,但是為人開朗活潑,這一路來和她已經比較熟悉了。
「夫人很好奇這裡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一座城吧?其實此處從來不是什麼繁華城鎮,但是在百年前卻是軍事重地、邊關要塞,最厲害的時候城裡曾進駐三十萬大軍抵抗外敵長達一年.如今城中百姓也有十萬之眾。」他的這段話明顯帶有驕傲和炫耀的味道,而安雪璃也聽得瞠目結舌。
城門大開,許多人魚貫而出。
「參見夫人。」上百人一個個跪倒在她面前,她倒吸一口氣,退後一步,「眾位請起,我安雪璃承受不起各位如此大禮。而且尚未成婚之前,我也擔當不起「夫人」這個稱呼。」「夫人不必客氣.這是城主吩咐過的,讓城中上下務必對夫人禮敬相待。夫人請入城,城中已淨水潑街,鮮花墊道,靜候夫人的到來。」安雪璃就這樣迷迷糊糊地被迎進了城,一路被護送到城內最大的一座院落之中。
在幾株梨花樹的掩映之下,一座名叫「梨花齋」的小院呈現在她眼前。
「請夫人稍事休息,等會兒會有人為夫人更衣梳洗。」她再回過神時自己已經站在一張黃花梨雕刻的床前.床架子上刻著梨花的圖雕工之精細,堪稱巧奪天工。
看來這位未及城的城主酷愛梨花?而這裡會不會就是她日後要居住一生的處所呢。
來到旁邊的梳妝台前,只見梳妝鏡和髮梳上都有梨花的裝飾。
梳妝台的兩端,有一手漂亮的瘦金體書法寫就的詩聯!
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誰此憑闈干。
看到這副詩聯,她的心頭微震。梨花雪,憑闌干……很巧都在裡面。這也是他刻意安排的嗎?
看來她的這位夫君很喜歡帶給她神秘和驚喜讓幾名婢女服侍著換了衣裝,安雪璃惴惴不安地坐在房內的床榻上。這是她第一次穿大紅色,金絲銀線繡成的喜服.曳地大擺即使是三四名婢女要托抱起來也有點難。
「夫人,城主說夫人舟車勞頓,就不以俗世大禮來煩擾夫人了。今夜未及城會宴客全城,夫人只要在梨花齋中等候就好,不用去前面應對。」一名婢女躬身說。
她怔了怔,夏憑闌的意思是他們不用在人前拜天地,只是這樣就算是成親了嗎?全城宴客,唯獨她這個新娘不用出席?
「不,我要去前面。」她斷然拒絕了對方的好意。既然她是城主夫人,是被明媒正娶進來,為什麼要像個囚犯一樣,深鎖於這座小院中,等待著被丈夫寵幸?
她是飛龍堡的大小姐,也是他夏憑闌的妻子,屬於她的權利她不想放棄。最重要的是,她很想立刻見他一面,在燈火輝煌的地方,真真切切地看到她要相守一生的夫君的面目。
被婢女指引著,安雪璃來到了宴客大堂。聽說這一畏曾是當年點將派兵的帥堂,一局大寬敞,即使堂內堂外坐了近百人的宴席都不會顯得過於擁擠。堂裡本來一片熱鬧的笑聲,她的出現突然讓這份喧嘩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注到她的身上。她靜靜地站在堂前,沒有急於走進去。
她目光筆直地投向正前方端坐於主位的男子,可距離太遠,她看不清他的面容.直覺告訴她,那人就是她的丈夫,然而那一襲暗夜般的黑色又讓她忽然有悚然一驚的感覺,這顏色彷彿觸動了她的心弦,如此似曾相識。
滿場的寂靜讓這一刻顯得有些尷尬,終於有人笑出來,「城主偏要將新娘子藏起來,不讓我等見到,如今新娘子自己忍不住出來見人了,看城主還怎麼藏?」這一句玩笑讓滿場立刻哄笑起來,氣氛重回剛才的火熱。只是這句戲譫卻讓安雪璃很是尷尬,她生怕自己在別人眼中是一個如此不自重又生性急躁、喜歡拋頭露面的輕浮女子。她交握著雙手,輕咬著下唇,不知道自己是該進還是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