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撞開的惠舜禾趕忙追了出去,拉住已經神智不清的水明月,喊道:「主子!少夫人還沒回來呀!」
「不!我聽到聲音了!」水明月的眼神越發清醒,直嚷著余美人已經回來了的話,不肯乖乖回房裡待著。
見狀,惠舜禾早已擦乾的眼淚又流了出來,他實在不忍心看到以往意氣風發的主子變成如此德行啊!
看著水明月像無頭蒼蠅在庭院間來回尋找,臉上的表情既是瘋狂又是心痛,直教惠舜禾於心不忍。如果可以,他也想替主子帶來好消息,在這月圓人團圓的日子裡,今夜合該是充滿笑聲與歡樂的;但艷城卻是一片死氣沉沉。在此工作的人不多不少,一個也不差,偏偏就差了那個最重要的人。
所有人都不曉得挺著六個多月身孕的余美人為何沒由來的突然失去蹤影,以她的個性不可能和人結怨,所以不會是被人強行擄走,最後見過她的貼身丫鬟杏梅說過當天她確實有來艷城,還是杏梅陪她走進皓月樓後才離開,接著她便下落不明,至今已失蹤了半個月。
「少夫人,您究竟在哪兒啊?主子想您快想瘋了,您知不知道呀!」惠舜禾半是哽咽的低聲自間,「求神問卜,派人尋找,四處詢問這些事情都做了,如果還有什麼是沒做到的,希望老天爺能給個指示,就算要舜禾赴湯蹈火也不會喊苦的呀!」
惠舜禾兩腿一屈,兩掌相合,跪在地上望著蒼穹頻頻禱念。
「沒有!」倏地,不遠處傳來一聲怒吼。
惠舜禾頓感大事不妙,知道自己要應付眼前的情況是捉襟見肘,無能為力,趕忙喚來下人幫忙。正巧葛京帶著一籃由艷府廚子做的飯菜和余美人留下的衣物前來,兩個年紀長了水明月許多,同樣關心他的老者才一同靠向他。
秋夜,艷城的庭院中還是開滿了各種不同的花兒,就在那嶺花海中,水明月頹然坐在地上,整個人看起來像崩潰了般了無生氣,動也不動,只是看苫地面發愣。
「少爺。」葛京怯怯地喚了聲。呆坐在地的水明月沒有反立,整個人徹頭徹尾的一副失魂樣。
「主子。」兩人互看了眼,這次換惠舜禾開口喊。
他似乎動了一下,也可能是兩個上了年紀已有老花眼的總管沒瞧清楚,四目第二度相交,最後在交會的眼神中有了共識,雙雙上前攙扶起水明月。
水明月也任由他們扶起。葛京和惠舜禾扶著他,訝異於主子頑長的身軀比看起來更加瘦弱,負責料理他膳食的葛京感到深深的自責,少夫人失蹤後,他不管準備任何菜色,主子都吃得很少,有時甚至根本沒人口。
兩人一左一右將水明月扶回皓月樓,葛京忍不住開口勸道:「少爺,不管怎樣多少吃一些吧,人就算是鐵打的也必須吃飯,再不吃如何等到少夫人回來?」
水明月堅持坐在余美人最常讓他靠腿小憩的貴妃椅上,神情終於比較清醒,丹鳳眼裡慢慢恢復清明,除了氣息還有點凌亂微喘外,他逐漸回復成那個冷靜的水明月。
「她眼下在哪裡?吃飽了嗎?」他突然這麼問,隨後臉上露出苦笑,「一想到這,我怎麼吃得下?」
她為何會不見?是自己離開的嗎?又為何離開?這些問題從她失蹤後就不斷的在他腦海裡打轉。
杏梅說過她在離開之前就在皓月樓,此照過時辰,當他和劉家茶莊的掌櫃們在皓月樓談事情時,她應當也在場才是。依他的推測,她定是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內容,也知道了是他對余家茶莊使計。
所以她是自己離開的,不,該說是被他逼走的。
「你們說……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反覆思忖,他開口徵詢兩人對於他所做的事情的看法。
「這……」葛京猶豫著,不知該不該照實回答,畢竟這件事情他瞭解的不多,更不想在這個時候再給主子任何打擊。
「既然主子問了,小的就直說了。」反倒是自始便參與這件事情的惠舜禾直言不諱,「主子的確是錯了。」
或許其他人不知道余美人離開的真正原因,不過他們這兩個跟在水明月身旁已經大半輩子的人當然清楚。
打從一開始他們苦口婆心的勸著,要他不該這麼做,如果出了紕漏,受傷的肯定不只少夫人;偏偏他一意孤行,對於想要的東西絕不放手,是以造成今天這種局面。水明月發出淒涼的笑聲,喃喃自語:「是嗎……是我錯了嗎……」
「少爺只要把少夫人找回來,好好的同她陪個不是,以少夫人的寬容慈悲心定會原諒少爺的。」葛京連忙安慰他。
水明月沒有答腔,逕白看著窗外一輪明月,想起半個月前同她說過的點妝宴。那些為了討她歡心而舉辦的節目如何,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他現在只希望她能夠平平安安的站在他面前,對他說一句「我回來了」,其餘的都是他的錯,他願意陪罪,願意接受懲罰,就是不願意她離開他。
事到如今他才能夠體會她的心痛,才知道她有多傷心。他怎麼能在知道會傷她心的情況下做出那種決定,還沾沾自喜的為即將到來的結果而開心?殊不知自己鑄下的大錯傷她多深。
「就怕……她再也不願意回來。」鳳眸裡有著無盡的悔恨自責。「回府吧,讓人繼續找,我要回府裡等她,在我們的家裡等。」
水明月搖搖晃晃的站起,葛京和惠舜禾上前想扶著他,卻被他揮開。低喘了口氣,他努力站得直挺挺的,只要走出這扇門,他就有責任必須維持完美的儀態。
只是兩個忠心的老僕仍可從他眼中看出痛苦,同時在心裡祈禱——
少夫人,求您快點回來呀!再慢了,主子就撐不下去啦!
明月當空,舉杯飲清風。
月光下,余美人端坐在椅凳上憑窗動也不動,螓首維持偏仰的角度,直瞅著高掛夜空中的咬潔白月,跟月光同樣璀璨的大眼兒裡泛著一些癡迷,眸光流轉間又有無奈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