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時,先到河邊瞧過了,水沒結凍才上酒樓來的。」她笑了笑,心底也是萬分不願意啊!天曉得在這樣的寒天中碰水,十指不凍傷也定會裂傷呀!
兆爺推開後門,將她放了進去,還向裡頭喊了聲。「君丫頭來了!」
「謝兆爺啦!」踏著步子,祝君安嘻嘻哈哈地進門。
「君丫頭可真勤勞。」鴇嬤嬤遠遠就聽到聲音,年過三十的她,容顏依舊,風姿綽約,不難想見當初年輕時的花容月貌。
「嘻嘻,來看嬤嬤最近過得好不好呀!」
「你唷,嘴巴吃糖了。」鴇嬤嬤掏了幾錠碎銀給她。「只有拿銀子時,你嘴巴才甜。」
「我見到美人時,嘴巴也甜啊!」回了這句話,逗得鴇嬤嬤樂不可支。
「咦,你指縫怎麼髒成這樣?」低頭,見到祝君安的淡色皮裙染了一層灰,那件罩在身上,滾著紅邊的繡花短襖也同樣骯髒。「路上摔著啦?」
「是啊是啊!跌到大坑裡了。」祝君安的目光藏著說謊的羞赧,但卻無人看得出來,多虧了那雙平凡無奇的眼。
「都幾歲的姑娘家了,走路還會碰撞成這樣,講出去會笑死人。」鴇嬤嬤念歸念,還是捧著那張臉蛋瞧了瞧。「沒摔傷臉皮就好。」
「今天姑娘們有幾套衣衫要浣?」
「就兩三套,但衣料子有點惱人,就是怕發皺,你浣衣時要多留心。」說完,將掛在臂上的包袱遞給祝君安。「這次不好浣,我多發些工錢,別說我虧待你。」
「嬤嬤人美心也美,對君安又好,怎麼會虧待呢?嘻嘻!」看到手裡又多了幾錠小銀,祝君安眼睛都亮了。
她聽完後直歎氣,這丫頭嘴巴這麼甜,嗓子也特別出色,就偏偏唱曲兒不行,長相更是普通不起眼呀!
「你要是長得媚些,就不必幹這浣衣的辛苦活兒。坐在樓裡只要笑,就會有人捧著白花花的銀子給你了。」
「嬤嬤抬愛了,可惜君安沒這福分,不然還真想當當酒樓裡的頭牌哩!」這話祝君安倒是沒瞎說,只要坐著就能被錢砸,那多好呀!
「算了,一人一種命,煙花命也不好受。只要以後嫁個良人倒也不錯。」
說到這,祝君安只顧著笑,那雙黑眼兒因為笑的緣故,染上一種靈活淘氣的氣息,看上去非常惹人疼愛。
鴇嬤嬤在祝君安離開時,還差人拿了昨夜剩下的糕餅,讓祝君安吃點。
「嘻嘻,誰像我命這麼好,有活幹還有餅可拿。」
「你唷你唷,就是這張嘴巴甜。吃不吃雞,煨在酒裡的醉雞?下回留給你。」
「吃吃吃!只要是嬤嬤給我的,都喜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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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爺好!今日是來兌票還是來存銀?」朗朗的招呼聲,在符華堂一腳踏進風雲錢莊裡隨即響起。
「存銀。」有力的話聲一落,符華堂將一袋沉甸甸的銀囊往檯面上擱。
「這大雪天還要符爺來錢莊跑一趟,下回您差人捎個口信,咱這裡派人上茶樓取款便行。」這項特例,可是賣給貴風茶樓的面子。
「這回款項頗大,我不放心。」符華堂說著,臉上雖沒什麼表情,但還是令人見了賞心悅目啊!
「還是符爺謹慎。」掌櫃笑了,記下款項數目。
掌櫃將銀子收進銀庫後,簽好字條交給符華堂留底。「符爺離開時小心哪,雪地裡容易滑腳啊!」
「嗯。」應了聲,符華堂問了句。「這雪下成這樣,你們不怕嗎?」
「怕?要打仗了嗎?」掌櫃傻傻地問,惹得符華堂發笑。原來啊原來,這十餘年的光陰,磨掉天朝人的膽量了,可是……也同樣磨來天朝風華絕代的富裕。
「沒,我問問而已。」語畢,符華堂一腳跨出門檻,頭也不回的離去。
滿天霜雪,壓白了京兆的天,符華堂不曉得這場雪還要下多久,才肯恢復原有的晴天?
走了片刻,竟見到早些時候那個輕薄自己的死丫頭,正從酒樓裡的後巷轉了出來,嘴裡叼著甜糕,走路外八,一手晃啊晃的,十足痞樣地拐來。
「嘖!什麼人走什麼路,這話一點都不假。」符華堂的眼裡淨是鄙夷的光采。
祝君安不知道自己狹路相逢遇上冤家,捧著裝糕餅的油紙包樂得像是撿到一袋銀,像這類平白無故到手的好運,她恨不得天天都能有。
說她懶,她承認。她一點也不避諱這種丟死人的字眼擱在自己身上,她哪,是有得坐便絕不站,有得躺便不願坐,明明生得是普通丫頭的長相,性子卻淨得官小姐的脾氣。
好在一張嘴生得甜,也就沒人真的和她計較,加上祝君安不過是個搗衫的浣衣女,想要有錢過活就得洗衣,洗幾套衣衫就算幾塊錢,高興時她就多洗些,發懶時一件也不碰。
直到餓到前胸貼後背了,她才悠悠晃晃地托了木盆到江邊浣衣去。但偶爾,她也會手癢地像早時候那樣,當個小賊扒人銀兩,做些不入流的勾當。
「丫頭,你心情可好。」符華堂的大掌按在祝君安肩上。
「噗……」瞠大眼,祝君安嘴裡叼的甜糕登時跌落在地。「爺……」
符華堂笑得十分輕柔,那笑容像是會淌出蜜似的,雖然刻意藏住眼裡的火光,但按在她肩上的掌力,卻一點兒也不輕。
瞧她手上那一包吃食,看來東西可不少。
「又是哪只肥羊遭你痛宰了?」他抓了塊糕咬下一口,這隔夜的滋味令嘴刁的符華堂吐了出來,指尖一彈扔開小糕。
這麼難吃的東西,她還真不挑!
「沒,你別瞎說誣賴我啊!」
符華堂見她手裡突然多了個綢布裹著的包袱,就憑她這等窮丫頭,怎麼可能會有這麼上品的細軟?想誆別人或許還有些機會,若想誆他就甭說了!
「你不只偷,還明目張膽的搶啊!」
「我呸!你哪只眼見到我偷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