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水榭外忽然一陣春風拂來,枝上紅艷的桃瓣在風中飄舞墜落,煞是美麗,那陣風也吹進了水榭,黑色的紗帽冷不防被風掀起。
符書兒低呼一聲,慌張的伸手壓下隨風翻飛的黑紗,卻已來不及,那一刻,眾人紛紛驚恐的倒吸了一口氣,瞠目結舌的瞪直了眼。
一瞬間,空氣彷彿凝結了,靜默得只聽得到輕風吹拂的聲音。
須臾,眾人回神,有人失控的驚呼出聲,「天哪,我方才看見鬼了嗎?」
有人則失態的站了起來,倒退兩步,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副被駭著的蠢樣。
鮑康平在震驚過後,旋即恢復鎮定,從容的起身,拱手施禮。「符小姐,在下突然想到尚有要事待辦,不得已需先行離開,就此告辭。」
「在下也是。」江上奉緊接著出聲告退。這等醜怪驚人的容貌,就算她能旺夫,他也不敢娶,就怕夜裡起來瞧見,活生生嚇死自己。
「在下也是。」
不旋踵,八人盡皆走得一空。
見狀,陸總管不悅的皺起了眉,但還是盡責的代自家主子送客。
水榭裡,蓮月忿忿不平的低咒,「這些人太可惡了!」
一回頭,看見自家主子將手伸進紗帽裡,似是在拭淚,她不捨的勸道:「小姐,是他們有眼無珠,你別往心裡去。」
「……」符書兒沉默不語,眼裡噙著一汪淚,她倔強的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吸吸鼻子,她默默的起身,眼看水榭前已空無一人,這才摘下紗帽,勉強露出一笑。
陡見自家小姐臉上那張血盆大口咧向兩側,露出了個詭異恐怖的笑容,饒是從小就伺候著她的蓮月,也嚇得猛地倒退一大步,寒毛直豎。
她暗暗搓揉兩臂竄起的雞皮疙瘩,抖了抖,也難怪那些人會嚇得落荒而逃,小姐這模樣,真的很像個吃人的惡鬼。
由于小姐命格奇特,因此打小就必須日夜戴著一張化成鬼樣的人皮面具,以嚇阻妄想來勾魂的鬼差,才能避免早夭,長風道長說,這叫以鬼制鬼。
那人皮面具有著一張血盆大口,眉長及耳,眼睛四周抹上一圈黑影,太陽穴到腮頰處塗了兩大坨紅艷如雪的胭脂,粉白的臉上長著一顆顆的麻子,這副模樣就算是真的鬼瞧見了,恐怕也會嚇得退避三舍吧,何況是活生生的人?!
「蓮月,我這模樣,真的很像鬼嗎?」符書兒幽幽低問。自六歲娘親過世後,她便過著與世隔絕的幽居歲月,不曾出過符府大門,也不曾再見過外人。
見小姐目露哀色,蓮月連忙搖頭。「小姐,你不要傷心,是那些人太窩囊沒用了,一點膽識也沒有,這種男子日後就算嫁給他,一定也不能給小姐幸福,全都走了更好。」
心知蓮月只是在安慰她,符書兒不發一言的重新戴起紗帽,說道:「我們回去吧。」
蓮月連忙跟上她,怕她傷心難過,急著說:「小姐,你真的不要在意那些人說的渾話,是他們沒有福氣,娶不到小姐。」
符書兒細歎一聲,「我不在意,我只是怕爹爹失望,他特地為我安排了這場桃花宴,想讓我自個挑選夫婿,結果竟是這樣的結局,爹若是得知了,一定很失望。」
連她也有些失望,因為下個月她二十歲的生辰將屆,昔年,長風道長曾言明,她若錯過此日沒有婚嫁,那麼就將終生孤寡。
「這也怪不了小姐呀,誰知道會突然刮來那陣風。」
「別再說了,走吧。」符書兒不想再提此事,步出水榭。
行經園中一株桃樹,兩人霎時被迎面撲來的人影給駭了一跳。
「啊-」蓮月驚呼一聲,接著就看見那人在撞上小姐後,跌在地上。
符書兒被撞了下,雖及時穩住身子,但紗帽卻被撞落了。
「你是誰?」她驚詫的看著倒在地上的男子。
對方匆匆起身,歉然的拱手道歉,「抱歉,在下一時腳下不穩,撞到姑娘了,還望姑娘見諒。」方纔他靠著桃樹休息,許是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沒想到竟一個踉蹌失足撞到人。
說著,他望向她,在看清她的面容時,臉上的神情絲毫未變,只有眸中微露一絲詫訝。瞥見掉落地上的紗帽,他彎身拾起,有禮的遞過去。
「請問這是姑娘的嗎?」
「……是。」符書兒接過,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蓮月厲聲質問,「欸,我沒見過你,你是何人?為何會在我們符府花園內?」
「在下雷朗,今日是應符大人之邀前來。」他不疾不徐的回道,嗓音低沉沙啞。
「咦,莫非你也是來參加桃花宴的?」蓮月訝道。
「是。」
見他頷首,蓮月直到這時才留意到一件事,她瞠大眼瞪著他,接著興奮的握了握拳,激動的回頭,「小姐,他沒有……」
「嗯。」知道蓮月的意思,符書兒輕應一聲,這點她方才就察覺到了,忍不住羞澀的抬眼悄悄打量對方。
只見他長身玉立,星眉朗目,目光溫潤如玉,嗓音沉啞,談吐謙和有禮,她心頭頓生好感。
見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沒有一絲嫌惡,始終清輝朗朗,她眼露一抹羞意,問道:「那麼公子怎會一人獨自在此?」
「方纔覺得廳裡有些悶,所以便出來走走,冒昧打擾了。」
見他旋身要離開,蓮月連忙道:「雷大人,桃花宴已經結束了。」
聞言,雷朗一愣,沒想到方才自個兒靠著桃樹這一閉目歇息,竟過了這麼久。
「結束了,那正好,在下也該告辭了。」
符書兒輕輕頷首示意,目送他離開。
「小姐,您覺得這位雷大人如何?」
符書兒握著手絹的小手按在心口,唇角微洩一絲羞澀的笑意,抿唇不語,她心忖著,莫非這是娘在冥冥中庇佑她嗎?所以才讓她在此時撞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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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大人,恭喜、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