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遷,給錢,當作是向他們買下的。
「他們要殺你,你還給錢?」裴遷吼道。
給!別壞了我的功德,我害你造殺業,我也要擔惡果的。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說功德!」
好啦,我跟你講話很累耶。
裴遷閉了嘴,但一雙冷眸還是緊盯害慘她的獵戶,好似這樣看,就能以他的目光將他們干刀萬剮個痛快。
刷!長劍入鞘,他從懷裡抓出幾塊碎銀角子,扔到地上,轉身就走。
才三兩銀?你以前一抓就是一大把銀票……咳咳……
大紅狐覺得自己好不值。他可以出二千兩贖回美艷花魁阿胡,可阿胡變回了狐狸,就只是一隻畜生,除了這身毛皮可以賣錢、肉可以吃以外,根本就看不在他眼底了。唉!美貌果然是皮相,不值啊。
心口一疼,她咳出鮮血,裴遷憂心她的傷勢,更加快腳步。
「我去找石少爺,他一定有辦法救你。」
別找他,他有劫數,自身難保。我自個兒休養就行了,麻煩你送我回姑兒山,然後你回玉姑祠,幫我打理一下,別荒廢了香火。
「命都沒了,還管玉姑祠!」裴遷難得對她動怒了。
他是生氣她,沒有命,還修什麼行!還成哪門子的仙!
但,他更氣自己。是他害了她,當他一提氣行走時,便感覺到丹田里有三團熱氣滾來滾去,時而融合,時而分開,不同於以往,他可以將唯一的一團護體元神自由運用,這回,他怎樣也無法運轉這三團熱氣,好似它們彼此牽制又彼此拉攏,硬是要留在他的體內不走。
他明白了,她竟然一次給了他三顆護體元神,不但救回他一條命,還不讓他還,她就是執意要斷絕彼此的關係?
也難怪她虛弱到中了陷阱,這都是他的錯!是他累她如此!
「現在怎麼辦?」他痛心不已,憂急如焚。
大紅狐沒力氣了,剛才都交代清楚了,他還問!存心累死她呀。
一滴燙熱的水珠掉到她的頭頂,奇怪了,狐仙中箭,天也下熱水雨?這年頭怪事真多,但她真的真的沒力氣去找司雨龍王問個明白了。咦?那熱雨怎麼下個沒完沒了?她的頭都被淋濕了,不能再下了,萬一燙熟了稻秧,老百姓就沒飯吃了,喂,龍王啊,狐仙在此,別再下了啦……
渺渺茫茫兮,她沉沉地睡著了。
*** *** ***
她吐出三顆護體元神,耗損三百年的功力;六年前給一顆,就得休養三個月,這回給出三顆,可不知要躺多久了。
山中無甲子,悠悠晃晃,她日夜躲在洞裡,也不知過了多少日子,只知道,肚子餓了,窩前一定擺滿了果子、青菜、野菇,每晚還有一碗熱湯,夜夜變換菜色,偶爾會出現饅頭、包子、豆腐、大餅這種深山種不出來的食物,當然,全都是素的。
迷迷糊糊吃完,她會爬回乾草窩裡,然後,會有一雙溫熱的大掌抱起她,溫柔地梳理她的紅毛,揉揉她的頭頂和身子,再在她耳邊輕聲道:
「靈靈,睡覺了。」
她喜歡聽這個聲音,只要聽到這醇厚低沉的男人嗓音,她就知道,該是夜深入眠的時候了。雖然她白天也睡,但臥在那溫暖的懷抱裡,她會睡得格外安穩香甜。
有時候,那雙手臂會抱她出去曬太陽;陽光曬在身上,實在很舒服,但再怎麼舒服,仍比不上那個抱住她的熟悉懷抱;這時,她會往那堵胸膛挨了過去,將自己擠得更妥貼舒適。
還有時候,她會泡到了溫水裡,她委實疲憊得睜不開眼,手腳也懶得動,那雙大手就會輕扶著她的頭,拿了巾子,仔細地為她抹臉抹身。
「靈靈,洗澡了。」男人的指頭粗粗的,但動作輕柔極了。
真好!洗澡也不必費力氣,她只管繼續睡,他還會幫她擦乾呢。
哎喲,洗澡就洗澡,他怎麼摸了人家的奶子!還輕輕搔著她的肚皮,那粗糙指頭刮著她的細皮嫩肉,微癢,微麻,撓得她咯咯笑了,乾脆仰躺在他懷裡,放鬆了四肢,任他搔個全身酥軟痛快。
但她仍然不願睜眼,一心只願這場好夢永無止境。
噯!她要讚歎了。她什麼都不用做,只管睡覺,吃喝拉撒自然有人為她服侍得好好的,這才是真正的神仙生活啊。
不用動手動腳,不用勞累奔波,不用耗費心神,不用天人交戰,不用憂愁功德簿,不用猶豫愛不愛的,不用掛心那個孤單的笨大個兒……
快活似神仙啊。
*** *** ***
姑兒山山頂,雲深不知處。
黑臉判官屬地府,哪吒屬天界,平日這兩尊仙各忙各的,要碰面不容易,如今為了狐仙胡靈靈,約在了姑兒山的山頂下棋。
「怎麼辦,這棋局亂了。」俊美小少年以手支頤,皺著眉頭。
「亂了,重來唄。」黑臉判宮笑著輕敲手中黑子。
「重來?」哪吒拿起白子,下知放落何處。
「這是他們的棋局。」黑臉判官將指頭間的黑子彈入棋碗裡。「我們何必幫他們下?」
「對喔。」哪吒咧出笑容,也將自己的白子丟向棋碗。「而且,棋中不語真君子,我們也不能在旁邊下指導棋。」
「這就是了。」黑臉判宮抹掉混亂的棋局,分出黑白子,各自丟人碗裡。「說起來,狐小弟比狐大姐有決心和勇氣,他能憑著自己的本事掙得一個人界的身份,狐大姐反倒顯得拿不定主意。」
「唉,咱狐大姐的主意就是成為天女,其餘免談。」
「要成為天女,就得快點醒來趕走裴遷,這樣賴著他,不願醒來解決問題,她是想睡到裴遷變成白鬍子老公公嗎?」黑臉判宮大搖其頭,重新在空白棋盤上放了一顆黑子。
「就算趕走裴遷,她心靜不下來,也沒用啦。這就好像狐狸追著自己的尾巴繞圈圈,沒有一個完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