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心思玲瓏的女子,但有時看得太透徹,反而是作繭自縛。
「所以你想以身涉險。十年前的案子聖上與老祖宗不會再追究,但如果如今和碩格格遭人襲擊,那可是足以撼動整個京城的大事。而你卻可能惹來殺身之禍……我知道你有功夫底子,但遇到高手的話,根本無力抵抗!」他抿緊薄唇,凌厲的眼掃過她。「你是洵敏貝子唯一的血脈,為何這樣不知愛惜自己的生命?」
「我愛不愛惜,與你無關。此生我唯一的心願,便是為他們報仇。我富察一門三十幾口就那樣不明不白的慘死,一日不能將真兇繩之以法,他們一日不能安眠於地下。」她的目光變得空洞,神情也透著死寂般的陰冷。
她的話令他的神色變得嚴厲。
「納蘭凌,我不知道你為何會對我的事如此感興趣,你剛才的提議不也是把你自己置於危險之中?但我不想知道你的理由,你也不必對我解釋。你想做什麼我無權干涉,正如我做什麼,你也同樣無權干涉。」
「我發現你這個人實在死心眼,而且非常冥頑不靈。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如果明天起我還看到你出現在宛如那裡,我就親自去見太后老祖宗,把你夜夜出城去八大胡同的事告訴她。」納蘭凌也不顧及男女授受不親,拉住她的手腕就往胡同外走。
「你這是要做什麼?」她只能低喊,怕引起一些夜歸人的注意。
「我送你回惠郡王府。」他撇了下嘴唇,似已下定決心。
她愣了一下。「我本來就是要回王府,你快放手。」桑寧倏地提氣用力,想要從他的掌握裡脫身。
「你必然知道進出王府不被人發現的捷徑,或者有人替你掩護。我想那裡應該是最方便我們談話的地方,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我都要參與你的復仇計畫。」他看似輕巧的握著她的手腕,實則暗下勁道,讓她根本無法掙脫。
桑寧冷淡的眼裡冒出幾絲怨恨。「即使你武藝高強,也不用如此恃強凌弱。」她四下張望著,顯得頗為忌憚。
內城裡多半都是八旗貴族的住所,即使已是深夜,也難保還有宴席未散。如果有人撞見兩人如此拉扯,又當如何是好?
她平日裡都極為小心,盡挑些小路或者暗路行走。如今,他卻大搖大擺的走在大街中央,目中無人而且狂妄至極。
「你剛才說什麼?」而且,他竟還恬不知恥的湊過耳朵到她眼前。「我沒有聽清楚,什麼強,什麼弱?」
她猛咬住嘴唇,氣得蒼白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紅暈。「只要你現在放開我,我就讓你加入我的計畫。」
「真的?」他挑起鳳眼,帶著懷疑的質問。
「當然。」她臉上的紅暈更深,既有氣憤又有不甘。「我言出必行。」
他滿意的望著她終於有了血色的臉頰。「其實你才十六歲,不必刻意隱藏自己的情緒。」
她又憤然雙眼圓睜。「你不要得寸進尺。」
「不敢。納蘭說的只是真心話。格格本就長得閉月羞花,何苦掩蓋自己的天生麗質?」他沉眸一笑,端的是玉樹臨風,儀表堂堂。
「早就聽聞納蘭公子風流倜儻,不拘小節。我看倒是個輕率之徒。」桑寧在他放手的剎那,警戒的往後躍去一步。她用力瞪著他,言語更顯犀利。
「偶爾動動怒氣也是種宣洩,況且納蘭今日的確有所冒犯。」納蘭凌看著她慍怒的俏臉,含笑的眼裡可沒有半點道歉的意思。「請格格見諒。」
對於她臉上浮現出的暈紅和眼裡的憤怒,他感到非常滿意。這位格格刻意隱藏自己的真性情,實在是有違人性。
桑寧斂下眼眉,似乎努力在克制著。
「記得我們的約定。明日起你不要再去見宛如,敵不動你不動,敵動你也先不動。等有機會,我們再一起研究對策。現在太晚了,格格應該回府歇息了。」納蘭凌優雅的頷首,在他看似溫和有禮的語氣裡有著不容她拒絕的強硬。
「這可是你的選擇,如果以後真的遇到什麼危險,甚至危及到納蘭一家,也與我無干。」桑寧恢復了她平靜無波,幾近慘白的臉色。
說完,她就帶著冷冷的表情轉身。
納蘭凌沉默的站在原地,他的嘴角帶著一抹深思,眼神卻無比清澈與鎮定。
她,其實是個善良無比的女子。
即便她用冷漠來武裝自己,卻還是難以掩蓋她內心的澄淨。
納蘭凌勾出一抹清爽的笑痕,這個格格,他是幫定了!
*** *** ***
桑寧格格敲了二下郡王府的後門,門立刻就被人從裡面打開。
她對著幫她開門的福嬤嬤微微頷首,閃身進入。
福嬤嬤是個健壯的老婆子,頭髮雖花白,手腳卻異常俐落,眼神也非常清明。
「格格,福晉請您一回來就去她屋裡,她等著您呢。」關上後門,福嬤嬤四下瞧了一眼後,俯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桑寧略顯訝異的點了點頭。
而後二人一前一後的穿過後院的走廊,從一條小徑裡走到了福晉居住的雅靜小築。
雅靜小築緊靠著後花園,是整個郡王府裡最幽靜之處,惠郡王福晉便居於此。桑寧格格的臥房也在雅靜小築裡,緊挨著福晉的臥房。
桑寧格格先回自己房間換下那身夜行長袍,簡單的穿了件旗裝後,就匆匆來到福晉的房裡。
福晉此刻還未歇息,她有著和桑寧一樣細緻的五官,只是比起桑寧,多了些和氣,也多了些歲月留下的痕跡,眉目如畫說的應該就是她們這樣的女子。
「姨娘。」桑寧走到她的身邊,冷冷的眉梢上難得掛起了一些溫柔。「這麼晚了,您怎麼還未安寢?」
「姨娘擔心你。」福晉拉過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你告訴姨娘,事情進展得怎麼樣了?你這樣每日深夜隻身涉險,讓姨娘心裡一直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