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美的花,都有凋謝的一天。」少婦盯著手中的玫瑰,心底欷吁。
曾經,只因她的一句喜歡,男人替她造了一座玫瑰園,男人照顧她,她照顧玫瑰,他說,她才是他心上最美的玫瑰,即使被扎得滿手是傷,他也不怕。如今,隨著他的離開,歷歷在目的誓言情話都成了片片塵埃,消失在凋零腐爛的花身當中;像是掉入重重花瓣設置的迷宮,少婦竟一時恍了神。
「花謝了,再種就好啦!」男孩的童言童言將少婦拉回現實,晶亮天真的黑眸盯著少婦,不懂這有什麼好傷心的,媽媽真愛哭。
「那也要有人照顧啊!」少婦拭掉眼角的殘淚,莞爾一笑。
「我照顧、我照顧。」看見母親不再落淚,男孩連忙保證。
「真的?」少婦捏住男孩的鼻頭,水眸惡作劇似的對他眨了眨。
「真的、真的。」男孩點頭如搗蒜。
「那你要負責任,不然她們會哭哭喔!」少婦點點他的鼻尖。
「好,負責任。」男孩一臉正經。
「打勾勾。」少婦伸出秀氣纖長的手指和兒子的指頭相勾。
「說謊的人是小狗。」兩人的拇指相迭在空中搖搖晃晃,這是邢千夜這輩子第一次許下的諾言。
又是夢。
這幾年他只要做夢就會夢到十幾年前,夢裡全是兒時記憶和母親身影的片段,深邃黑眸盯著天花板發愣。
每次做完夢他總覺得不舒服,胸腔泛疼之外還帶著陣陣空虛。母親鬱鬱寡歡、形容枯槁,最終因思念憔悴致死,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她最愛的男人,也是他的父親……濃密的眼睫垂下,眸光中的寒意一閃而逝。
邢千夜下意識的將手探向身旁,不在?嘴角略略一扯,他知道秦韻祈又滾下床去了。唉,她睡癖還真差。
自從她搬進這幢屋子後,他就夜夜潛入她的房裡和她同床共枕,隔天醒來佯裝自己有夢遊的毛病,一臉無辜的道歉,這招屢試不爽。他每晚都將溫香軟玉抱個滿懷,再不然就是將熟睡的秦韻祈抱到自己的房裡,隔天一早她那張可愛的小臉就會充滿困惑,懷疑自己怎麼也會夢遊?殊不知閉眼假寐的他暗笑的都快得內傷。
邢千夜大手一探,軟嫩的身子又重回他的懷抱,依然熟睡的秦韻祈咕噥了幾聲,往熟悉的熱源偎去。他眉眼一斂,將捲至她肚皮上的睡衣拉好,溫熱的大掌撫上她柔軟的頰,輕歎一聲,懷疑這外表看起來成熟柔美,說起話來義正詞嚴的女人,內心根本只是個小孩,她不僅好騙、好拐、好欺負,而且還好可愛,害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一顆心隨她團團轉,唉唉唉,誰教他愛。
修長的手指掬來一把柔順的發,放在鼻尖輕嗅,黑眸冉冉浮現一層幽光,濃黑有形的眉蹙著,她怎麼會在這時候出現?他的羽翼未豐,沒辦法保護她,一切都還不到時候。
他的計畫才正要開始,她卻帶著滿身馨香闖入他的世界。初見到秦韻祈那天,水氣和光線交織,模糊他的視線,她溫雅的側臉,讓他心神眷戀。那一刻,他猛然驚覺兒時和母親的約定,母親並不是真的要他照顧嬌嫩的花,而是要他真心誠意,傾盡全心的去照顧自己心愛的女人,母親當年的話中話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
人的心如果真能按照自己的掌控,這世界就不會有可歌可泣的愛情。他情不自禁的愛上她,越是靠近越是難以自拔,他的貪心像是行走沙漠的旅客遇上了水源,忍不住要求更多、更多,還要更多,逼迫她給予相同的回應。
指間一轉,邢千夜抓著髮絲輕輕搔著她白皙的頸側,惹來她的揮手抗議。
他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好愛情萌芽的時機,現在這株小小幼苗已從陰暗潮濕的暗處破壤而出,它新生的枝芽、青嫩的綠葉無不呼喚他的溫柔與看顧,它向下發展的鬚根更是盤根錯節著他的心臟,他遲疑、他猶豫,愛情並不在他的計畫裡,現在它只是株小小情苗,除去它有如反掌之易;但他明白,此刻不管要或不要,都會留下愛情的痕跡,只因他是真的愛上這朵小小花。
「小祈祈……」即使知道她聽不見,他還是要說。「我不想傷害你。」
那夜,黑眸幽深沉鬱,帶著難解的目光,反覆徘徊在柔美的容顏上,許久許久都沒有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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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冬意隨著時節遞嬗緩緩退去,溫柔的春娘托著黃鶯宛轉清脆的歌聲捎來陣陣暖意,春暖花開,世間的一切全因春天的到來而換上嶄新的衣裳;而暖暖春日底下的愛情,正悄悄上演著。
這日,趁著假期閒閒無事的兩人相約來到玫瑰花田,想趁著春天來到天氣好,試試玫瑰的新品種。
秦韻祈專心的鏟著土,卻越鏟越發毛,邢千夜這傢伙是要盯著她看盯到什麼時候?她摸摸臉,懷疑是不是沾上什麼怪東西。
「喂!你再繼續澆水,花苗都要爛了。」她瞪了他一眼,把鏟子叉進土裡。
邢千夜聞言,稍稍回了神,水管挪了個方向,繼續淹沒其他地方。
秦韻祈看了他的反應,暗暗歎了一口氣。自從他們來到玫瑰花田,他就一直是這副德行,失魂落魄的直盯著她,一瞬也不瞬。
不,嚴格來說,不只是今天,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反正是好多天以前,邢千夜就已經是這樣子,一雙黑眸老是瞅著她不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問他怎麼了,他卻一個字也不肯說,一張嘴宛如緊閉的蚌殼,半點口風也不漏。這種情形連瞎子都看得出來有事,不說也沒關係,她自己可以找答案。
見邢千夜依然故我的發呆,秦韻祈站起身子朝他走去,抽掉他手中的水管,他依舊動也不動,黑眸鎖著她,高大挺拔的身子像是隱忍著什麼繃緊著,蓄滿了力量,抬頭正想詢問的秦韻祈卻被他一把抱個滿懷,手中的水管因突如其來的力道飛了出去,噴灑而來的水花濺了他們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