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後來又說,真不明白,少夫人人這麼好,怎麼岳家老爺夫人卻不太喜歡她。
那幾個給他搬熱水的小子離開後,張賈又叫了自己的親信,細細吩咐後,讓他們出府打聽。
稍晚回報說,何家千金今年應該十九。
十九,但那大堂上的上官少夫人,怎麼看都只有十六、七。
張賈其實見過何芍葯。
何芍葯當時雖然才十一、二歲,不過已經出落得十分美麗,眉目如畫,幾是沉魚落雁之貌,當時他還跟何大方說,待芍葯長大,送她入宮選秀女,憑她那等人才,封上個妃子絕不成問題。
不過何家夫婦卻不太願意。
他們就一個獨女,愛逾性命,一旦入宮,勢必面對上百女人的鬥爭,皇上的愛又不是很長久,比起受寵三年後當個冷宮妃子,每日面對燭火獨守空閨,他們寧可將女兒嫁給一般商賈,身為正妻,至少不會被太過虧待。
當時他還笑說,真替萬歲爺可惜了,無緣這麼一個美人。
而今日見到的何家千金,相貌雖然清秀討喜,但絕非何芍葯那等驚人美貌。
再者他記得,何芍葯是不會刺繡的。
何家千金有眼疾,無法辨紅綠,別說補繡,即使幫她配好顏色,她也無法隨著圖樣換線。
今日廳堂上的上官夫人,卻明顯對刺繡很拿手。
而那上官夫人圓圓的雙眼跟小小的嘴巴,想來,倒是跟當初何小姐的貼身丫頭很像。
不管樣貌、年齡都比較符合。
剛才派出去打聽的人回來說,小姐出嫁後,老爺把那個貼身丫頭的賣身契還給她,還給了一些錢,讓她回鄉了。
這倒聰明,一句回鄉,簡單解決了人不見的問題。
只不過既然定親,想必是對彼此滿意的,何大方何以會讓個丫頭代嫁,真小姐又去了哪裡?
又聽說上官少爺娶妻後,很快生了兒子,府中並無其他侍妾,可見這丫頭也頗得丈夫喜愛,但丫頭畢竟是丫頭,總不可能毫無破綻,上官武玥那等精明的生意人,又怎麼一點知覺都沒有?
怎麼想這事都透著古怪。
這本不關他的事,只不過離京前,父親殷殷交代,已故的上官老爺不但是他朋友,在年少落難時,也曾贈銀相助,算來也是對張家有恩。
既然是恩人,他就沒法對這件事情等閒視之。
婚配千金,卻娶來丫頭,這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何況這親事一看就是為了生意著想——何府盡可用便宜的價格買入上官家的生絲,但將來卻未必會把繡坊的生意交給這個「女婿」,上官府怎麼看都是吃虧。
總得弄清楚原因,他才能不愧對父親的交代。
*** *** ***
花開手巧,沒兩日便將那荷包補好,命人送去張賈小住的別院,沒想到下人來覆,請少夫人到鯉魚塘,張賈想親自謝她。
她內心雖然有點奇怪,不過因為張賈這次是帶著太妃口諭來的,自然非比尋常,不宜得罪。
細想過後很快更衣,帶著小冬小夏便出了小院。
張賈早已經在鯉魚塘邊等著。
見到她來,對她一揖,「謝過夫人。」
「張公子客氣。」
「夫人請坐。」
花開眼見亭子裡燒了水在煮茶,而且連軟墊都放好了,儼然是要談話的陣伏,也不好就此離開,只好入座。
張賈親自給她倒了茶,「因為我生肖屬虎,於是母親給我繡了這個虎,希望保我平安,這小老虎已經多年不見,多虧夫人巧手,讓我重見。」
「舉手之勞,公子毋須掛懷。」
「夫人是舉手之勞,我卻是銘感五內。」
花開微微一笑——銘感五內……是什麼意思呀?
雖然她進府後有一直在讀書,但孕中身體倦怠,產後又每天只想跟兒子玩,已經很久沒去上女先生的課了。
偏偏這張公子一副京城官腔,動不動就說文話,她又不能說——哎,其實我不太懂,可否說直白些。
真痛苦。
「對了,聽說上官公子來月要去黃河邊的莘集村?」
「是。」
「可惜是為了六王爺跟王妃的喜服去尋染石,得快去快回,不然莘集村風景秀麗,倒很適合一遊。」
「張公子……可是去過莘集村?」
「我妻子出身黃河北,每隔三年,我便會陪她回鄉一趟,來往路上,總是會停宿在莘集村,因此多有瞭解。」
張賈說完,喝了口茶,眼見「何小姐」神色變換,聽見「莘集村」顯得迫切又開心,已經知道自己所想的都是真的。
這少夫人,就是何小姐的貼身丫頭。
有錢真正好辦事,一錠金子,何府的小廝便偷來府中的下人名冊,上面詳細寫了入府時間、買進銀兩、籍貫以及府中分派職務等等。
何府幾年前買進一個叫金花開的丫頭,八歲,籍貫莘集村,上面寫著原在廚房幫忙洗掃,年後因為小姐想要個伴兒,因此就把她撥了過去。
張賈看完名冊,立即決定用「莘集村」切入。
測試結果就跟他想的一樣。
少夫人顯得欣喜又開心。
幾乎是瞬間,他就已經知道了,她不是何芍葯,是金花開。
不是何家繡坊的千金,是小漁村的小漁女,父母因河水氾濫身亡,姐妹賣身葬親。
「莘集村風景極好,我夫人特別喜愛村口那間老店的糖醋魚,因此每回經過那裡,總會住店,順便解解饞。」
花開聽了,忍不住覺得親切。
村子其實不大,客棧也就一間,鄭老闆的糖醋魚真的是遠近馳名,娘也做不出那樣好的味道。
「我跟夫人最喜歡晚上在河口邊散步,漁船剛歸,就在那邊鮮賣,讓漁婦當場煮了,只要東西新鮮,可不用什麼名廚調理,自然就是好滋味。」
沒錯沒錯,她們莘集村的魚是最好的。
以前爹爹常說,現捕現煮,就算皇帝也吃不到這麼新鮮的魚。
「記得村口附近還有片竹林,挺大的。」
「是芒花山。」花開忍不住糾正他,但一說出口又後悔了——上官少夫人怎麼會知道那麼遠的地方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