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置信的魏天揚望著張牙舞爪的螫甲生物,內心的悲痛絕不亞於此時的皮肉遭襲,緊緊夾住的蟹螯像怪手,深深的刺入肉中。
「螃……螃蟹?!」
方靜湖漾出輕笑,咯……有大餐吃了,就不知是誰吃誰。「肥嫩多肉,肌理細緻。」
「你指的是我還是這只該死的怪物?」竟然敢在他興頭上來搗亂,罪無可赦。
而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該死就讓它死,我會生好火等你。」她笑著走開,當真沿著沙灘撿拾干的漂流木。
「喂!你……」天哪!她真置他於不顧。
雙眉一攏,舉步維艱的魏天揚找了兩塊石頭,上下夾攻的敲打螃蟹硬殼,他不信它的命那麼硬,兩石齊攻還不死。
十數下之後,奄奄一息的螃蟹終於鬆開巨螫,歪歪斜斜的橫著走,想在成為人類的盤中食之前趕緊逃回海裡,它得回去警告蟹子蟹孫遠離危險的海岸。
可惜它惹到不該惹的對象,一顆大石頭往它背上一壓,那六隻逃生的腳在沙礫中滑呀滑,就是滑不出人類的手掌心。
夕陽西下,晚風微涼。
一道營火生起。
可憐的螃蟹就成為他們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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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星辰眨眼。
一陣寒意凍醒了沙灘上獨眠的佳人,她看看餘溫尚暖的殘火,身上披著薄外套仍稍嫌不足,不知給她溫暖的男人何時消失無蹤。
星河如帶,方靜湖雙手環腳的曲坐月光下,不自覺地想著「月光曲」的由來。
相傳員多芬有一天獨自到維也納郊外散步,偶爾走過一家簡陋木屋,當時傳來一縷令他驚訝的琴聲,原來那曲調正是他創作的一首鋼琴奏鳴曲。
他在窗外聽見屋內兄妹的對話大為感動,因此敲門而入地為他們彈奏一首令人熱淚滿眶的動人琴樂。
此時,窗口吹進一陣風,把房裡的蠟燭都吹熄了,皎潔的明月從窗外射入一道銀光,照耀在鋼琴上,如夢似幻的畫面讓貝多芬腦海中自然浮現泉水般的曲調,他愉悅地向少女說,我就以這月光為題,即席彈奏一曲。
「好想彈琴……」
此時的方靜湖想念的不是她的愛人,而是家中銀白色的鋼琴。
她的心湧入一股急流,就著月光她幻想手指放在琴鍵上,和緩的慢板,2/2拍子,升C小調,神秘、沉痛和悲傷,曲中細膩……
蝴蝶般輕盈的指尖跳躍在音符上,幽靜的音樂由鋼琴上蕩漾而出,明月冉冉升起,銀光投射在睡夢中的森林和原野,淘氣的精靈們在月光下翩翩起舞……啊!月光奏鳴曲。
這是她的鋼琴,她的舞台,粼光閃閃的海洋是露天的觀眾席,她要在月光下舉行一場別開生面的鋼琴演奏會,歡迎愛樂者前來聆聽。
煞有其事地向大海行了個禮,她盤腿而坐的對著空無一物的前方伸出雙手,F小調,12/8拍子,奏鳴曲,食指按下第一個鍵……
踏著月色而歸的頎長人影驀然停下腳步,驚訝的看著她似快似慢地揚舞著十指,神情愉快地閉上眼,渾身散發力感與朝氣,渾然忘我。
剎那間,魏天揚彷彿看見方靜湖眼前有架大鋼琴,黑色封套的曲譜在風中一頁頁翻動,天使振動著翅膀趴在琴身,一臉滿足的托著腮微笑。
太不可思議了,他似乎真的聽得見琴音。
奔放的浪潮壯麗飛躍,植入浪漫凝聚起澎湃的思緒,理智嚴厲地壓抑某種情感,可是破繭而出的熱情是阻擋不了,狂烈的風暴席捲大地。
他大受感動,眼眶微熱的想鼓掌喝采,不過手中的枯木讓他回到現實。
「你應該是個音樂家而不是代課老師。」他無法想像真有一架鋼琴存在該是何等驚人。
猛然一驚的月下天使倒抽了口氣,慌亂的將手收回還差點跌倒,因為太入神而忘了雙腳是盤坐的,兩腳互勾絆個正著。
「小心,冒冒失失的想去哪裡,沒人會在夜裡趕路。」被她嚇一跳的魏天揚連忙丟掉枯木扶她,就怕她把自己跌傻了。
「你……呃!幾時回來的?」太丟臉了,她怎麼會突然有彈琴的衝動。
幹麼一臉慌張,他頭上長了角不成。「在你開演奏會的時候。」
「什麼,你聽過我的演奏會?」那他不就知道她的身份?
刻意隱瞞是為了不受外人打擾,安安靜靜的沉澱多年以來紛亂的人生,她變得不信任人也不與人往來,追求著心靈的平和。
沒人知道
「鋼琴女神」艾莉絲的中文名字是方靜湖,除了她的助理和經紀人,而他們遠在維也納,為她的不肯復出而傷透腦筋。
但是他怎麼可能聽過她的演奏會,她從未在台灣地區舉辦過任何演奏會呀!
「對呀!剛剛 『彈 』得不錯。」她好像很吃驚,是他踩進了她的地雷區嗎?
舒了一口氣,她漾開恬柔的笑容勾住他的頸項。「謝謝稱讚,我是音樂老師嘛!」
原來他所謂的「聽過」是在取笑她。
「你不只是個音樂老師,看你剛才的架式和陶醉模樣,簡直和國寶級的大師有得比。」她心底的結八成和音樂有關。
那神態太專業了,有如表演台上的音樂家,全神貫注在音樂上,旁人難以打進她的世界。
「音樂會使人瘋狂,當你迷上某樣東西就會明白。」她語帶保留的說道。
當音樂被標上價碼時,那麼它便不是音樂,而是市儈了。
魏天揚露出性感的笑在她唇上一吻。「有呀!你就是我瘋狂的主因。」
「啊!」方靜湖羞怯的低下頭,著迷的玩起他的手指。
「你好像喜歡我的手勝過我的人。」他半是抱怨半是認真地搔她癢。
他的人反而是次要,是手的配件、多餘的。
「胡扯,我是先喜歡你的手才喜歡你……」喔!好奸詐的男人。「你用話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