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賣勞力的藍領階級無法和坐辦公室吹冷氣的白領階級相提並論,工時超時無任何保障,憑靠的是一身氣力,生病住院可沒津貼好領,出了事只有聽天由命的份。
在這不冷不熱的四季中最後一季,圍靠在一起吃湯麵配熱仙草的工人們仍不減開朗天性,扯開嗓門地大談彼此的糗事,閒聊家中妻小。
說說笑笑互拍肩膀,提神飲料少不了,一整箱的維士比很快地被搬空了,其中混雜些淡淡的啤酒味。
不過他們會有節制不致過量,攀高走低的危險性可容不得開玩笑,一家生計就擔在肩上哪能有半點疏忽,要喝等收了工再去喝個痛快也不遲,嚴厲的工頭比西點軍校的教官更強硬十倍不止。
在一群高談闊論的工人當中,有一道清冷孤傲的身影孤立在人群之外,不與人交談的注視對街的幸福中學,用心的聆聽輕揚的鋼琴聲。
魏天揚,一個叫人猜不透心思的男人。
粗壯的手臂看得出是長期勞動所累積的成果,黝黑的膚色和他足下的泥砂一般,五官粗獷十分剛冷,和一般的勞動者幾乎無異。
幾乎。
除了那雙死寂如喪偶的狼眸透露出一絲銳利,擦身而過的人們絕不會去注意他平凡外在下的不平凡。
他擁有豐富的建築學識卻只是個工頭,領的薪水比別人多一倍可是一身襤褸,滿是污垢,住在最便宜的危樓不肯搬離一步。
身上那件破了三個洞的薄外套穿了三年仍捨不得丟掉,寶貝的當成稀世珍品非天天帶在身邊不可,不時的看他遠望學校的方向輕撫它,好像它是他所珍愛的戀人似不肯放手。
曾經有不知情的工人以為那是塊抹布而丟棄於地,結果換來一頓狠揍和怒眼,從此再也沒人敢去碰他那件破外套一下。
沒人知道他為什麼總待在幸福中學附近工作,不管是何種粗重的活他都肯接受,搬砂、鏟土、吊鋼筋都行,磨破皮血流滿手也不見皺一下眉頭,不知痛的直到把手磨出硬繭為止。
有個非常賞識他的大老闆想要提拔他到大企業上班,甚至把名校校花的女兒嫁給他好留住人才,可是他不為所動地仍然以出賣勞力為生。
他是個謎,讓人無法掌控的特異份子,聽說他一天只笑兩次,一種打心眼暖出來的薄笑,叫人看了非常發毛,有點詭異到頭皮快掀掉的感覺,和他的冷感一點也不符合。
聽和他合作甚久的某位阿伯提起,他嘴角勾起的時間剛好是幸福中學升旗前和放學後,師生陸續上、下學的那段時間。
於是有小小的流言傳出,一版是他的小愛人在那所學校就讀,一版是他的小孩是國中部學生,另外一版是他有戀童癖。
不過大家都相信他愛上學校的美麗女老師,所以才老是往學校的方位瞟,一心二用的裝酷。
但事實上又是如何呢?
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以及……
「看什麼看,有烏鴉飛過去嗎?」一隻不太安份的手忽地搭上倏僵的肩頭。
「不關你事,少來煩我。」他一手拍開不懷好意的手,態度冷硬。
身穿昂貴西服的男子不怕他身上髒污地硬要靠近。「別忘了你只是工頭,而我是你的頂頭上司。」
「各司其職,你離我遠一點,省得貶低你高貴的身份。」下意識,他撫撫陳舊的外套,擺明著不想理會。
男子賊笑的哼了兩聲。「對我不敬小心我開除你,這附近可沒有正對著校門口的工作好找。」
「你……」
「哎呀呀!你瞪我幹麼,說你一句就發火呀!我可是領有執照的正牌建築師,而你不過是個扛磚的。」怎樣,他就是要耀武揚威,不信狼牙咬到他。
他的生殺大權掌握在他手中,不乖乖「聽話」可不成。
收起凌厲目光,魏天揚一口喝光冰涼的啤酒。「找我幹什麼?」
「沒事,沒事,只是太久沒聯絡有點想你。」他犯賤嘛!老愛自找罪受。
「一個星期七天是久了些,久到你忘了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音樂聲,停了。
他連忙摀住淤青剛消的左眼討饒。「拜託,老兄,給我留張臉泡妞。」
「說。」他沒什麼耐性和他瞎混,快放學了。
「你這人就不能對我溫柔些,好歹我是你的衣食父母……好好好,別變臉給我看,算我怕了你。」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承認欺善怕惡。
俊帥的外表一臉玩世不恭,說是輕浮又帶些穩重,吊兒郎當不像正經人,偏他是台灣年輕一輩傑出的建築師,說出去會跌破很多人的眼鏡。
可是他的運氣好得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一帆風順到如今要什麼有什麼,財富、美女一把捉,名氣響透半邊天直叫人氣惱。
像他這麼紅的名建築師原本不屑接下這個糟得透頂的工作,為了朋友他只好忍下土財主的嘮叨和他醜女兒的投懷送抱,辛苦的程度真是無人可比。
還好還有利可圖,例如現在。
「我最近得趕幾張稿給米蘭的建築公司,我想你的手還沒廢掉又挺閒的,不如幫我畫……」有求於人得諂媚些,他最卑下了。
「不。」沒有第二句話,魏天揚斷然的拒絕他的請求。他的手已經不適合拿筆。
「喂!咱們還算是好朋友吧?」他又把手搭上去,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不算。」現在的他高攀不起。
「嗄?」他興匆匆的臉當場垮了下來。
不會吧!他這麼見外?
「我的工作時間到了,你有多遠走多遠,別再來騷擾我。」一轉身,他走向工地準備上工。
「騷擾?!」哼!想打發他可不容易。手一伸一把揪住他上臂不讓他離開。
有弱點的人最好別拿喬,他可是很卑鄙的。
「放手。」
喝,兩眼冒火呀!他也會。「給我個放手的理由,你那個音樂老師快下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