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過,卻只換來更多的悔恨,更多的傷痛。
那時他只是個不人不妖、膽小怯懦的傢伙,但他學會了教訓!
「不,我不走……」他跪在她面前,想觸摸她的臉,卻又停住,只能灰白著臉,顫聲道:「我不走……」
她淚眼矇矓的瞪著他,狠心開口重複:「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聽不懂嗎?」他的表情,因那句話而破碎;心,也碎。她傷了他,她知道,但除了自己的傷痛,她沒有辦法顧及其它,只能憤怒的哭喊道:「你走啊!走!」
她恨他,但失去她的恐懼,讓他害怕。
「我不要再失去妳……我不要……」
他把心一橫,不顧她的抗議,一把抱起了全身是血、無力起身的她,躍上了那湛藍的天,帶她回去,回那個數千年來,他知道且僅有,唯一能稱做家的地方。
那是,她親手,為他佈置的家。
第十九章
「放開我!你這混帳!放手-」他穩穩的抱著她,飛越了整個城市,降落在自家露台上,大踏步走進屋裡,回到房裡寬大的浴室中。「放我下來!」她憤怒的喊著。
他拒絕放手,只是將她抱在懷中,打開水龍頭。
溫熱的水從蓮蓬頭中傾洩而下,淋得兩人一頭一臉,衝去了她與他身上的血水,卻沖不去她眼中不斷泉湧的淚。
「放開我!」她伸手推他,卻推不動,他有如銅牆鐵壁一般。
「不。」他緊緊的抱著她,趁她還虛弱時,趁她還沒有太多力氣反抗時,抱著她。「對不起,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走開!我不要聽!」他說到一半,她就抬手遮住了雙耳,痛苦的嘶吼著,可他的聲音穿透雙手,不斷傳來。他擁著她,和她一起站在蓮蓬頭下,慌急的在她耳畔開口解釋:「我只是想和妳在一起,我只是想保護妳,我只是想得到力量保護妳!」
「你把我忘了!」她怨憤的指責,「你忘了!」
他繃緊了肌肉,忍住痛,嘎啞開口辯解:「我從來不想忘了妳!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我不知道會忘了妳,如果我知道,我絕不會答應那巫女去偷書,我只剩下妳了啊,只剩妳而已……失去妳,有了力量又如何?」
不要,她不要信,她不要再信。
那麼多的悲、那麼多的痛、那麼多的苦,充滿了她的心。
淚水,奔流不止。
「別說了!不要再說了!」她閉上眼,推拒著他,哭著道:「你走開,走開啊!我一個人過得好好的,明明一個人過得好好的!我不需要你!你聽到沒有?我不需要你-」
他抱著痛哭失聲的她,恐懼吶喊出心中的渴求:「可是我需要啊!我需要妳!」
她渾身一僵,緊閉雙眼,更加死命的捂著耳,卻擋不住他的聲音。
「我需要妳……求求妳,不要把我推開,給我一次機會,聽我說……」他擁著懷中顫抖不已的心愛女子,哀求著,拋棄了所有的驕傲與自尊,「妳是我唯一在乎的,唯一真正想要的,我願意拿我所有的一切,換取妳!可當時的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我甚至沒有辦法保護妳……」他嘎啞的在她耳邊,訴說自己的苦:「妳叫我走,所以我走了,只有和妳一起的回憶,讓我能在那黑暗的深淵中撐下去。如果我知道得到力量的代價,是失去和妳相處的記憶,我絕不會願意……更別提……」
他喉頭一哽,熱淚滾落,瘠痙的道:「更別提……傷妳……」
他的話幾不可聞,她卻聽得一清二楚。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顫抖,聽見他聲音中的痛苦。
明明熱水在淋,她卻清楚知道那個緊貼在她耳邊的男人在哭,他的淚比水還熱,在她手背上蔓延,在她肩頭滴落,燙如流金。
「對不起……忘了妳……我不是故意,我從來不想傷害妳……我從來不想忘了……可我不敢面對……不想相信……」
他無法成聲,無法成句,無法清楚表達親手奪去她生命的悔恨。
「妳死了……因為我……」那回憶幾乎撕裂了他,他擁著心愛的女人,不讓疼痛的心碎去,啞聲低語傾訴:「那好痛……好痛……我沒有辦法承受……我愛妳啊……妳是我唯一珍惜的……我怎會忘了妳……怎能親手奪走妳的生命……怎能如此愚蠢殘酷……」從他身上輻射出來的悲痛,是如此鮮明。她不想聽,卻無法不聽;她不想感覺,卻無法逃避。他深深吸了口氣,淚流滿面的顫聲承認,「我不敢承認自己犯下的錯誤……所以逃避……所以再次忘記……」
那悲痛,撼動著她的心。
她戰慄著,泣不成聲,卻還是不肯抬頭睜眼。
他哽咽著在她耳畔低語:「妳說得沒錯,我想死,一直想死,卻死不了……這些年來,我以為自己什麼都有了,卻了無生趣,我不知道我少了什麼,我的心裡有個洞,一直是空的,我試圖填滿它,卻做不到,我四處尋找,卻找不到,到處都找不到。直到我再次遇見妳……遇見妳,我才發現,我一直在尋找的,是妳……」
不,她不要再相信,她再也不要信!
她信過,但他對她說謊,背叛了她的信任,還把她忘記。
她把他說的話,統統推拒出去,不留心,卻痛得沒辦法呼吸,只能淚流滿面的哀求著,「放過我,拜託你,放了我……」
「我不能。」他心口緊縮著,因她的飲泣和話語,被戳刺得鮮血直流。「我不能……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失去妳……」
他擁抱著嗚咽的她,瘠痙哀求:「我愛妳,對不起……妳要恨我也沒關係,但不要離開我……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她哭得喘不過氣,再也無法承受心中那強烈情感。下一秒,她眼前一黑,昏死過去,但他恐慌的聲音,卻依然不肯放棄,直搗芳心。
明月,高懸於淒冷的夜。城市的夜,星星不見,只有高樓燈火。還以為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