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幾秒內,卻漫長得好似永久,薛仕愷終於放下了手,刀子滑落地面,他又補了一拳,才起身朝她走來。
此時,警車的嗚聲由遠而近。
「沒事了。」他將她連人帶椅扶起,邊幫它解開繩索,邊柔聲道,即使臉上掛滿了傷,那抹笑容依然沉穩得足以撫慰人心。
「嗯。」心還因恐懼而急顫,她仍強忍哽咽點頭。
就在她覺得事情已告一段落,一切終將否極泰來,卻在頃刻間發生了變化——
警方破門而入、奮力一擊的父親持刀朝他們衝來,哥哥回身迎擋,所有的事全在同一時間發生,像慢動作播放一樣,每一個畫面都是那麼清楚,卻又快到讓她來不及反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哥哥和父親再度扭成一團,最後都不在動作。
「不准動!」衝入的警方圍成一個圓,舉槍對準他們,在這不明的狀況下,他們也不敢妄動。
不、不……她還沒說她相信他,還沒跟他道歉……單詠初完全不敢呼吸,也不敢眨眼,只能張大眼看著這一幕,彷彿這樣他就不會離她遠去。
壓在上方的單父先有了動靜,但卻被翻躺過去,心窩插著匕首,而身上滿是血跡的薛仕愷站起。
她想尖叫、想狂哭,感謝老天爺沒有帶走他,但這一連串的身心折磨已讓她不堪負荷,突然的心安更是將她殘存的堅強完全瓦解。
在他剛來到她身邊時,她已昏了過去。
*** *** ***
當她醒來時,人已在醫院,而他陪在身旁。
那些畫面伴隨恐慌洶湧而上,她想握著他的手,從他身上汲取一些力量,卻是微微一動,就痛得她忍不住呻吟。
「別動,你傷得很重,肋骨都斷了。」薛仕愷握住她的手,不讓她增添自己的痛苦。
那雙眼,盈滿了溫柔,和那時他舉刀時的冷狠眼神形成強烈對比,她不禁熱淚盈眶,那樣的他非但沒讓她覺得畏懼,反而為了他的不顧一切而感動。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她不怕死,她只怕那個沒有他的孤寂世界。能再這樣被他握著,恍如隔世。
「我給你的手機有衛星定位。」等不及警方召集人力的他搶先行動,他慶幸自己有這麼做,不然她不知道會再受多少苦,更有可能會遲了一步……
一思及此,他的執握更加收緊,向來剛毅堅強的男子竟無法克制地顫慄著。
「我沒事了……」她哽咽低喃。手被握得發痛,她卻感到滿滿的安全感。他們都需要感受彼此的體溫,幾乎失去的感覺太痛了,太痛了……
但他卻放了手,拉開兩人的距離。
「我沒資格這樣握著你。」薛仕愷苦笑。
「不,是我不好,我不該自己幫你解讀……」她想解釋,卻被他阻止。
「你不知道我做了什麼,如果你知道了,只會鄙視我。」他深吸了口氣,望著她的眼。「你父親死了,是我故意殺了他。」
「那是意外!」她不顧身子的疼痛,掙扎著要起身。「是他先攻擊你的,警方懷疑你嗎?我可以幫忙作證……」
看到她疼白了臉,卻還想保護他,因不想用有罪之身碰她的顧慮完全瓦解,他趕緊上前。
「詠初,別動。」怕拉扯之間會傷到她,薛仕愷只好讓她靠枕坐著。望著那雙盈滿擔慮的澄澈的眼眸,他歎了口氣。「那是我設計好的。」
當他潛進時,正好看到那個人渣踢著倒地的她,再聽到他說的那些話,他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殺了他。
他不該知法犯法,但法律判決有什麼用?他沒辦法將那個人渣關到天荒地老,更不相信進入監獄的他會洗心革面,只要他活著,詠初就會不斷地陷在恐懼裡;恐懼地倒數他出獄的日子,等他出獄後又要恐懼著他的現出,她的人生會因為他的存在而全然毀滅。
「那時我沒直接刺死他,不是我在掙扎,而是我在想該怎麼做才能將一切合理化。」不然心思細膩的他怎麼可能會沒想到要先把犯人綁起來,還將刀子丟在他伸手可及之處?就算那人渣被他打昏了,他都絕不會這麼大意。「我料到他的反應,也估算好時間,當警方衝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會是我在正當防衛下不小心殺了人。」
這一招很冒險,但看似關心詠初的他其實注意力全放在那個人渣身上, 他有絕對的把握可以擋下攻擊。拜那個人喪心病狂所賜,如他所料地動手了,也讓他設下的陷阱可以收網,取走他的生命,解放了詠初。
單詠初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怎麼可能?他觀念裡的是非曲直那麼鮮明,鮮明到連當律師他都無法忍受,他卻犯了罪, 只……因為她?不值得啊,不值得啊!
「很狡猾吧?不但冷血殺人,還懂得如何為自己脫罪。」看到她眼中的震驚,他的笑容更加苦澀。「這些話,我不會再對第三人說,因為我不想為那種人渣坐牢。」
他不能坐牢,他拋不下她,更何況,為了那種人坐牢真的不值得,他有罪,但他寧願將生命用來補償更多因司法不公受苦的人。
潰堤的淚潸然滑落,單詠初泣不成聲。她知道他表現得越是無所謂,他心裡的自我譴責也越重,若是直接面對法律判決他還會好過些,但他卻選擇了更難熬的自我懲罰。
「你說得對,我太理智了,我沒資格去談論感情。」在下定決心的那一刻,他也將自己的人性和立場全然拋棄,這樣的他沒有資格擁有她, 只能在一旁守護著她,這已是他最大的幸福。「你好好休息。」
她驚白了臉,她知道他不只要走出這間病房,更是要永遠地把自己的心和她隔絕,她慌了,不顧一切地撲上前抓住他的手。
「不要!我不准你離開我!」想到他為她所做的無悔付出,她的心幾乎痛成碎片。為了她,他將自己的一生都毀了,她竟還說他不夠瘋狂?現在的她只希望他不要那麼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