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只是備戰,他們卻從來不曾打起來,唯一一次打架,只有在六歲初見面的那天。
那天之後,小九就不再出手。
因為,他們的關係,從那天開始建立。
那個奇怪得讓人痛恨的關係……
他打一出生就病弱,三天兩頭進醫院,急得奶奶和母親束手無策,後來經高人指點,說他生辰正值月破大凶之日,命格帶煞,一生顛簸無常,凶禍頻臨,唯一補救的方法,就是找個氣旺的「同命人」來擋煞。
有了「同命人」替代承受煞氣,正主才能平安長大。
而根據那位不知已死到哪裡去的所謂「高人」指示,「同命人」最好性別與正主相反,才能將凶禍引開。
哇,這鬼話他死也不信。
但,偏偏奶奶和母親都信了。
就這樣,小九才會來到東方家。
她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比他早了五十九秒。
所以,她成了他的「同命人」,而「同命人」除了得生辰相同,更重要的一點,還得同姓。
於是,她冠上了東方家的姓。
於是,從那時起,她就叫「東方九」。
一個在東方家族譜裡絕對找不到的隱形人,一個明明沒有血緣關係卻又和東方家扯在一起的外人。
而且,這個外人,在過去十六個年頭裡,卻是跟他最親近的人……
一步步下了階梯,他走進客廳,原本正在和奶奶談天說地的小九抬起頭,看著他,臉上堆起那個只有他看得出來的虛假笑容。
「絕世,早啊!」
他沒吭聲,逕自去冰箱拿出一罐礦泉水,灌進口中。
「絕世,小九在和你打招呼哪!」東方老夫人略帶責備地提醒他。
他依然故我,冷漠得彷如對小九視而不見。
「沒關係,奶奶,他每次看到我都這樣。」小九笑得寬容又體諒。
「唉,你從小就懂事,絕世多虧有你這個姊姊保護他……」老夫人疼愛地拍拍小九的手。
「夠了沒?什麼姊姊?什麼保護?這種可笑愚蠢的話到底要說到什麼時候?」他陡地怒喝,艷如麗玉的美顏瞬間化為厲魔。
他最恨別人在他面前提起這些字眼,好像沒有小九,他就活不到今天似的。
東方老夫人一怔,小九卻還是噙著微笑,似乎早就料到他會生氣,一臉等著瞧的閒涼。
他看著她那模樣,更加火大,轉身穿過廚房,重重甩上後門,往後庭園走去。
天空微陰,還飄著雨,典型的初春天氣。
記憶中,他第一次見到小九,也是在這個季節。
濕冷得……透心寒。
他走到小湖畔,低頭望著湖水中映出的那張艷色容顏,那水中倒影也正盯著他,一臉嫌惡。
嘖,每天都得見到這張臉,真想吐。
突然,一道細微得幾乎感覺不到的氣息逼近,即使是熟悉了十多年的氣息,他的背脊依然習慣性地硬直。
「天冷在這裡淋雨,當心感冒。」小九如影子立在他身後,用一種制式的口氣關心。
制式,就是不帶任何感情,純粹只是因為責任義務。
這也是他最痛恨的口氣。
「走開,別來煩我。」他冷斥。
「哎,闊別一年多,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姊姊』呢?絕世。」小九嘴角輕勾,故意去踩他心中的地雷。
果然,他霍然回頭,美麗得令人盲目的臉上燃著怒火,有如發亮的寶石般,更顯得璀璨。
啊!她真懷念這張含怒的絕色臉孔啊!
說來也許好笑,她覺得絕世最漂亮的時候就是生氣的時候,所以從小到大常常惹他生氣,就只為看他蹙眉發飆。
這是什麼見鬼的犯賤心態?小九在心裡自嘲。
「姊姊?你還真以為你是東方家的人?」他森然譏諷。
「嗯,就算不是,好歹也是你的『同命人』啊!」她更不要命地往禁區衝撞。
氣吧!氣吧!爆發吧!
「你夠了沒?別再用什麼『同命人』想和我牽扯在一起,你是你,我是我,我們根本不同命!」他勃然怒喝,伸手揪住她的領口,兩顆眼珠子像火琉璃般燒著紅焰,襯著玉肌如雪,明艷逼人。
太美了……
她屏息地瞇起眼,胸口悸動著。
東方家的男人個個美得不像話,大哥東方風華美得出塵,二哥東方天驕美得俊昂,三哥東方傾國美得冶魅,而他……
他則美得野性而猖狂!
就像只稀有珍獸,披著人皮混入了人間,那雙黑鑽般的眼瞳,時時閃著殺戮的光芒,以及噬血的渴望。
美麗而危險,就是她對他下的註解。
只可惜,這隻野獸討厭自己的美麗,甚至到了想毀了容貌的地步。
所以,如果想徹底激怒他,只要說這句話——
「你真的好美啊!絕世,愈生氣愈美。」她很心機地說完,然後等著美人飆怒。
如她所料,東方絕世嬌容瞬間變色,從美人化為食人魑魅,恨不得將她撕碎。
他揪住她的領口,厲喝聲從森然白牙中進出:「你找死!」
「呵……」她眼睛彎起,不但不怕,反而笑了。「你還是老樣子。」
認識他十六年了,他都沒變呢!真有趣……
有那麼一瞬,東方絕世真的好想朝她那可惡的臉上揍一拳,把她那帶點惡意的挑釁笑臉打碎。
可是,當他的視線瞥過她從右眼下方劃到耳際的那道彎月形疤痕,胸口的怒氣陡地化為一團纍纍的糾結,梗磨著他的心。
那道疤是把刀,自從九年前出現在她臉上,就成了她對付他的最佳武器。
她不須出手,只要秀出疤痕,她就贏了。
擰著俊眉,他暗咒一聲,憤然推開她,冷聲斥道:「離我遠一點,免得我不小心失手打死你。」
小九退了一步,噗哧一笑:「這句話你從小說到大,不膩啊?」
他臭著臉,死瞪著她。
全世界只有她敢在他面前亂笑,shit!
「真想打我就打啊!一直只說不動,我也等得很辛苦呢!」她說著反而湊近,揚起頭,伸長脖子,道:「來吧!打死我啊!快啊!」
「你……」氣結地瞪著這張看了十六年的臉蛋,他真納悶,自己怎能忍這麼久而沒把她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