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手腳真快。」方易中輕笑,好奇問道:「如何?挑中了哪家閨女?」
「我沒要納側室的意思。」
看著他眼底的堅定,方易中挑起眉。「你阿哥先為王爺添了嫡孫,你已經夠吃虧了,這會兒不娶個側福晉回來,是準備要上演叔侄奪位的戲碼了?」
祺申嗤笑了聲,臉上掠過一陣不耐之色。「沒想到連你都這麼擔心我地位不保。」相同的勸辭不知聽了多少遍,他聽膩了,也聽煩了。
他當然明白子承父位的規定,子嗣從來都是鞏固權位的最佳抵押品,只是,若然是他隨便跟沒感情的女人結合得來的孩子,他不會疼的,拿孩子作爭權的工具,也並非他樂見的結果。
「雖說王爺一向和你阿哥不對盤,但老人家想要的也不過是個孫子,你好好想想吧!」
祺申不搭話,逕自埋首書冊中,不欲再討論府中那些擾人爭鬥。
轉眼來到下工時間,他們收拾好事務後便各自打道回府。
步履才落干步廊,一名行色匆匆的宮女向祺申迎面而來。
「青綾?」他叫住了她,認出她是淳臨的近侍宮女。
「額駙金安。」匆促福身,楓依無暇糾正祺申的錯喚,只急道:「格格中暑了,奴婢正要宣卜太醫出宮診治,奴婢在此別過。」撫鬢跪安後,她迅速掉頭走。
他心一緊,腳步隨之急迫起來,三步並作兩步,飛快離開了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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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針了還是昏昏沈沈的啊……得用開竅藥了。」隔紗診脈後,卜見深收起紗布,從藥箱裡取藥。「先用蘇合香丸,過了今晚情況該會好轉。」
坐在床沿的祺申忙把淳臨的手放回絲被裡。「不用安宮牛黃?」他也有過中暑的經驗,記得當時的用藥。
「和碩公主這是陰暑,額駙爺說的乃是寒藥,可不能用於陰暑之症。」
祺申頷首,焦慮的目光不離炕上人兒。
卜見深走後,楓依和青綾依循著他的囑咐照料持續昏睡的主子,而祺申也是寸步不離她的閨房。
「額駙爺,是時候掌燈了。」青綾步至祺申身旁,輕聲提醒時辰。
祺申沈吟了會兒,看著炕上毫無動靜的淳臨,他決定留下。
「今夜我待下,你們回去歇下吧!」
青綾和楓依面面相覷,不敢貿然離開。
「白天我無法看顧她,那時全靠你們了,你們還是早些歇下吧!」他怕她們到時候不堪疲倦,無法周全侍候淳臨。
明白了祺申的用意,她倆安然跪安,讓他負起照料主子的責任。
坐在炕床邊,祺申不停為淳臨撫額試探溫度。她在發熱,但無半點汗水,水頰燒得通紅,換過了一塊又一塊冷布,約莫半個時辰後,她的溫度終於穩定了。
他頓然鬆了口氣。
「前幾天還叮囑我當心別中暑了,怎地現在卻臥病了?」他低歎道,不禁伸指撫弄她散落一枕的烏柔青絲。
「要趕快好起來啊臨兒,不是說想去燒香嗎?待你好了,我不栽花,你也不必繪畫,我帶你出去走一趟……」
低柔且堅定的諾言回纏耳畔,淳臨呻吟了聲,想睜開眼,可昏沈混沌的腦袋卻教她有心無力。
「臨兒?」
是祺申的聲音,他在喚她……思緒迷糊間,她低吟翻身,下意識想靠近他、摸索他,但她的頭又痛又沈,讓她再也使不上半點力氣。
「哪兒不舒服?」他著急起來,瞧她難受得蹙起眉心,他眉頭隨之擰緊。
申哥哥……
她想喚他,嫣紅的嘴唇卻只能逸出細碎呻吟,她好難受……
「頭疼?」紊亂中,他突地憶起卜見深所說的症狀,連忙幫她按摩太陽穴。
漸漸地,她好像不那麼難受了,鬆懈了眉間的緊蹙,她呼吸平穩過來,又再安靜沈睡下來。
感覺到她氣息平復了,祺申緩緩停下按摩,長指劃過她嬌嫩的臉頰,指下的纖柔軟他瞇起了雙眸。
褪去高燒的臉容依然泛紅,兩團紅暈緊貼於她嫩頰上,猶似桃李,更添俏麗,他沒想到她縱使抱恙,仍美麗得令人怦然。
從未如此切近地細瞧一個女人,貼近得幾能捕捉到她的呼吸,妍麗如花般的沈酣姿容映入他深邃的眸底,他專注的目光漸轉灼熱。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喃喃吟詠之音自他唇間流洩出來,厚實的大掌撫上她只有巴掌大的臉兒,他以拇指圈畫她柔美的唇瓣,忽而笑了。
她曾笑說他像極了蘇軾。
「哪兒像他了?」當時他不解。
「東坡先生愛極了海棠呀。」她笑吟蘇軾的(海棠)。「東風溺搦泛崇光,香霧空濛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他眼角煥出了笑痕。「我沒在夜裡也秉燭觀賞海棠吧?」
「我以為你會呢。」她吐了吐舌,打錯比喻了,面容靦覜。
那刻,他多想伸手摸摸她那嬌憨的笑靨。
如今,是肆無忌憚了,趁她熟睡之際,以他修長的指膜拜她教人心醉的美麗。
此時,他是真的「故燒高燭照紅妝」了,她嬌柔的睡容及抱病的身子,皆教他捨不得就此合眼歇息。
當滿眼滿心只餘她一人,過去那抹曾經盤踞心間的影子,已淡得只剩幾片模糊掠影,教他幾乎忘了淳頤這個人。
花月正紅,海棠春睡惹蝶眷,她在他心間,早已佔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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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了一整天,她於第二天清醒過來。
「格格醒啦?」青綾端著水盆進房,便見淳臨坐起了身。
淳臨伸展了下腰肢,眉眼慵懶。「我睡多久了?」
「一天了,再昏睡下去,可要把額駙爺給急壞了。」擰來熱布,青綾侍候梳洗。
「他知道了?」她驚訝。
「何止知道,額駙爺昨兒個還留在這兒看顧你呢!」青綾笑道。
原來真是他……昨兒個病得厲害,迷糊之間,她彷彿看到了他,還以為自己在作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