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了多久?」淳臨好奇。
「整整一個晚上呀,今晨楓依進來,他才離開。」
青綾的回答教她吃了一驚,低頭瞧瞧自己一身的素色單衣,懊惱之色隨即爬了滿腮。「被他看到我這副邋遢模樣了……」好沮喪,她扁唇欲泣。
每回都是穿著得宜、打扮得端端莊莊後才敢去見他,面對意中人,她對自己要求嚴格,總想給他留下好印象。
「也不會很邋遢,格格別想太多。」青綾忙安慰道:「格格,額駙爺待你好極了,一聽見你病了就馬上趕來看你,還通宵達旦地看護著你,瞧他多緊張你。」
聽著青綾的好話,想像祺申的不眠照料,笑意又從她唇邊悄悄竄起。
「格格先淨身,再用膳,卜太醫待會兒就過來了。」
淳臨頷首,而後吩咐道:「幫我準備兩道菜——粉蒸排骨和龍井蝦仁。」
青綾聽後皺眉。「格格,你才剛病癒,該吃些清淡菜餚。」
「那是給申哥哥的。」她甜笑。「我會在午時進皇城,你們備轎吧!」
她也有任性的時候。
卜見深叮囑她別再往外亂跑,身子得靜養一陣子才好,但待他一走,她就馬上下炕著裝,楓依和青綾攔不住她,只能隨她愛怎麼著便怎麼著。
「亂緇躂,若然又中暑了,你回來可別哭喔。」楓依在旁囉唆,拿她沒轍。
「真不要咱倆跟去嗎?」青綾不放心。
「就當我到錦園畫畫去了,你們別擔心。」她喜歡跟祺申獨處,見她們又欲開口,她立刻揚聲:「起轎吧!」
「喳!」放下簾帷,轎夫應聲抬起了轎子。
轎子直抵千步廊東側的戶部街前,淳臨抱著食盒下轎,準備進去找禮部所在時,一名男子突地迎頭衝來——
「跑!快跑!」
男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住了淳臨便往天安門跑。
淳臨嚇壞了,才剛病癒的身子險些跟不上男子奔跑的速度,但她只專注懷裡食,生怕會打翻裡頭的菜餚,一時竟忘了出聲呼救,就這麼一路被男子拖拽著跑。
進不了天安門,那是皇帝老子才可出入的地方,男子改往西行,來到刑部街外的一棵槐樹下,方肯歇下。
「咦?什麼來著?好香喔!」見淳臨停下腳步便連忙打開食盒察看,菜香立時從裡頭飄出,惹人垂涎。
方聞男子之聲,她手一頓,不禁抬目相視。怎地越瞧越眼熟?
「不記得我了?」把她的疑惑盡收眼底,男子魅惑一笑,沈聲問:「公主,我來幫你把脈可好?」褪去刻意沈啞的嗓音原是無比嬌柔。
淳臨於瞬間瞪大了眼。
「璟月格格?」她不敢相信。
璟月呵呵大笑,拿過她手上的食雲便席地而坐。
那是給申哥哥的午膳……
她想揚聲收回食盒,可璟月打了開來便立刻舉箸,教人不好意思開口。
「嘖,這排骨怎地不做紅燒?那好吃多了,還有這蝦仁,味兒不夠鮮,沒點兒嚼頭。」奪人之食還在那兒挑剔,但她餓了,也管不了那麼多,填飽肚子要緊。
她的批評教淳臨哭笑不得,那可是祺申最喜愛的菜餚呢……
「別乾站著,坐下呀!」璟月瞄了瞄她,又再低頭吃飯。
璟月不拘小節得幾近豪邁,淳臨不好也不善於拒卻,遂依言坐下。
「你用過午膳了?」璟月詢問。她可以分些給她吃喔。
「用過了。」淳臨柔聲回答,看她頭戴涼帽、身穿男裝,她試著含蓄其詞,啟齒輕問:「璟月格格,你穿這樣……好嗎?」
「好呀。」璟月回得爽快。「不穿這樣,老頭兒不讓我進太醫院。」
「老頭兒?」
「就是孫鶴齡啊!」璟月皺了皺眉。「真是個糟老頭兒,你知道嗎?我認他作師傅都快四個月了,他還是沒教我什麼,只會鎮日指使我去煎藥!」氣死她了!
「可你會把脈了。」淳臨不解,孫太醫還是有教她的吧?
璟月冷笑。「那全是我自個兒看書看回來、不斷找人把脈練回來的功夫,他一開始先要我辨藥材,我一個月就全辨好了,後來他便要我去學煎藥。真是笑話,下人做的事兒我學來幹麼?」提起煎藥之事,她厭惡得直皺柳眉。
「換個師傅不就得了?」看她一臉不忿,淳臨不禁提議。
乍聽淳臨之言,她滿眼的不甘又換成了不捨。「當初是我求了好久,他才收我為徒的,我不想放棄。」況且,不能否認的是——孫鶴齡確是名副其實的良醫。
「不過我跟你說喔,那老頭兒還真蠢,當初他說假如我敢穿男裝的話,他就敢收我。他真傻,要誇口也得打聽打聽我的消息,本格格有啥事是不敢幹的?」
首次見識到她的桀騖不馴,淳臨眸裡淨是訝然。「五皇叔對此並無異議?」
「起初阿瑪也有微言,但我說拜師學醫全為了四阿哥,他就沒話講了。」
淳臨霎時明白了璟月的用心。
惠親王的四貝子是京師內無人不曉的藥罐子,她學醫是為了救兄長,這片苦心可讓人動容。
本以為璟月與一般嬌蠻皇孫無異,可經此一席話,她對她改觀了,甚至是刮目相看。
「你方才為何跑那麼急呢?」她關切一問。
「被老頭兒發現我晾在一旁,讓下人幫我煎藥去了,當時沒幾個人在,我怕他會動手杖,就趕快逃走嘍!」就是欺負他跑得不如她快。
「他敢打你?」淳臨又再瞪大眼,又來一樁難以置信之事。
「唉,那也不算是打啦,他會拿手杖來敲我的肩膀,不疼,但很丟人!我才不幹。」她撇了撇唇,這種事發生過一回就夠,再學不乖便未免太過愚蠢。
淳臨忍不住笑了,聽起來好有趣的一對師徒。
說著,連璟月也笑了起來,跟孫鶴齡學醫憋了她一肚子怨氣,但他生氣起來的模樣也是好玩的,不覺也逗樂了她。
「那你呢?進來找祺申?還給他帶吃的來?你待他這麼好做什麼?」
「我……我是他的妻呀,待他好是理所當然的事。」輕黯下眼,淳臨幫忙收拾她用好的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