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蠻護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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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頁

 

  咳咳……

  衣袖摀住口鼻,悶悶的咳嗽,如雷劈入尉遲義耳裡。

  然後,是一句比咳嗽聲更輕更小,更像喃喃的呢語。

  尉遲……

  「瓔珞!沈瓔珞!」

  是她的聲音!是她的聲音沒錯!

  「阿義!」公孫謙擋不下他,連夏侯武威也不行。

  「她在裡面!我聽見了!她在裡面!」尉遲義掙開所有人,筆直衝入火場,公孫謙與夏侯武威眼見不對,隨即趕上,三人前後消失在烈焰之中,瞬間,倉庫垮下,激起煙塵火花,點點如星,散漫在黑幕之中……

  沈瓔珞是被手臂上的灼傷給痛醒的。當她睜眼醒來,週遭已是一片火海,地窖裡存放著大量的酒,酒甕不耐高溫,應聲爆裂,先是一壇,接著是第二壇第三壇……酒液與火結合,鮮紅霎時渲染她眼前,吞噬掉所有視線。

  她試圖拍掉衣袖上燃燒的火焰,動作有些遲緩,後腦又疼又辣,卻不及身處烈火之中的灼燙難受,意識告訴她,快逃,身體不聽使喚,快逃!快爬起來!若遲了,就要葬身火窟,她與孩子……

  她匍匐著,身子拖在地板上,努力往石階爬,身後的火,宛如化身為巨蟒,吐著火焰舌信,猛撲而來!

  她身上被酒液濕濡,極易著火,她爬行過的痕跡,成為引信,將火引導而來,她踢掉了繡鞋,因為那輕軟的布料燃燒起來,接著是裙擺,又燙又刺的灼咬,令她爆發力量,爬得更快,然而那也只是迴光返照的蠻力,來得快、去得更快,她伏在石階,黑霧迷濛了雙眸,熏出難受的眼淚,眼睛幾乎快要無法張開,口鼻間所能呼吸到的,全是嗆人濃煙,她用傷痕纍纍的手摀住嘴,卻摀不住它們竄入肺葉的蠻橫。

  她的腿好燙、好燙,頭也好疼,渾身像被置於鐵網上煨烤太久的魚兒,傳來一陣焚燒的焦味……

  真的,要死在這兒了嗎?

  無論什麼事,你都可以喊我。

  遇上哈麻煩,記得找我,你只要稍微大聲喊我的名字,我不管在府裡哪裡,都能聽得到。

  喊不出口,她的聲音,喊不出口……她怕,怕喊了,心裡有了期待,期待卻仍是落空,怕自己等著他來,怕自己等不到他來,怕他不願意來,怕他聽不見她的求救,怕自己最後死去之前,是抱著遺憾……

  最近我比較忙,恐怕沒法子撥冗在小事上。

  我已經有一個女孩在等我,我沒有空理你……隨便你愛說我無情無義還是禽獸不如……隨便你了啦……她疼得號啕大哭,因為身體的痛,更因為心裡的痛,她以為自己是放聲哭出來,但並不是,她沒有聽見自己的哭聲,她只是張著嘴,無聲嘶叫著,眼淚成串滑過污黑的粉頰。聽見他這樣說,她好難過!

  她不知道如何響應,她想瘋狂槌打他的胸口,用她所聽過的惡毒字眼咒罵他,她想賞他幾巴掌,她想問他的心是否是鋼鐵鑄成,她想吼著問他為何如此踐踏她的愛情!

  她最終只選擇了默默退開,她的心,卻像被撕裂擰破,她強忍著那樣的疼痛,不哭不鬧,佯裝自己堅強無比、佯裝自己不需要依靠他,臨死之前,她不想再忍耐、不想再假裝,她疼呀!她好疼呀!

  她不像他這樣豁達、這樣說放就放、這樣果決斷情,她怯懦、她死心眼、她付出了感情,就不輕易收回……現在,她要帶著這份固執傻氣的感情,以及來不及出世的孩子,在大火之中,灰飛煙滅,燒成殘燼。

  她閉上不斷淌出淚水的雙眸,吸入嗆濃的煙息,活命的空氣愈發稀薄,意識斷斷續續,開始有些幻覺浮現!

  爹揮去滿臉汗水,告訴她,你別往這兒來,這兒又熱又悶,女孩子家回房去繡花彈琴;昔日貼身小婢嫻兒端著桂花甜湯,圓臉兒堆滿笑,伺候著她喝;嚴盡歡領著人,進到沈府,氣焰囂張地威嚇要拆掉柱子打掉涼亭;炫陽之下,咧嘴露牙,朝她笑著的尉遲義……幻覺之後,應該是幻聽了。她隱約聽見他在說。

  瓔珞!你出來!你別躲我!聽我說,你真的誤會了!我和採菱沒什麼!我不要她!我從頭到尾都不要她!我要的只有你!瓔珞——

  我向你解釋過了,你為何不信我?!為何仍抱著懷疑?!為何要走?

  她只是一個破大夫!只是替我敷藥!只是差點弄死我!只是!該死的路人一隻呀!

  是因為她打從心底,希冀能聽到這番話吧?

  希望聽到他與採菱清清白白,沒有感情糾葛,沒有男歡女愛。

  所以現在,奢想著他的嗓音,吼出這樣遙不可及的夢想。

  你連我送你的指環也不要了,就像你也決定不要我了一樣,是不?

  我這輩子沒這麼蠢過!在秦關的匠房裡一顆一顆桃、一顆一顆選,非得要找切工最漂亮、光芒最炫目的,我想把它送給你……那不只是一顆鑽!那是我的心呀!

  你卻寧可拿它去典當,等同是將我的心一塊兒給當掉了!瓔珞,不要這樣待我!

  喊我的名字!讓我知道你在哪裡!

  夢,讓她得以聽見這些句子。若它們全是真的,全是由他口中道出,那……該有多好……該有多好呀。美麗的綺夢,教她在嚶嚶哭泣中,綻放微笑。

  恍恍惚惚,她看見過往的點滴,在眼簾間迅速重現!

  他一抹促狹,明明就知道她意圖拖延時間,想讓嫻兒她們收拾更多東西離開沈府,不立即點破,直到嫻兒她們走遠,他才咧嘴笑著揭穿她的劣質陰謀,她以為他會生氣、會去追回嫻兒,硬要檢查她們的包袱,但他沒有,不只沒有,他還縱容她帶走她爹的牌位,那是件小事,卻是他違逆了嚴盡歡命令的大事,他在一旁鼓吹她「多帶幾件衣裳首飾沒關係啦,我當作沒看到,這件這件還有這件!」他替她多塞了好些衣裳到小小包袱內,她在心裡,是暖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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