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有容乃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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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御醫細細把脈後,再次證實桂鳳所言。

  徐大夫的診治沒錯,老祖宗確實喝了涼性飲品導致急性下痢。這對上了年紀的老人而言,是非常危險的事,患者輕則需調養月餘,重則可能掏虛身子,造成昏迷。

  「一定是你!」王爺伴御醫離開後,桂鳳開始責備兒媳:「如果不是你硬要哄著我額娘喝那什麼來歷不明的野味茶,怎麼會弄得額娘成現在這副模樣?!」

  「可是,額娘,」馥容試著解釋:「事前我已經問過大夫,大夫也認可,青檸茶確實適合給老祖宗飲用,所以我才——」

  「你給我住嘴!」不等馥容把話說完,桂鳳便喝道:「老祖宗已經變成這樣,事實勝於雄辯,明明都已經做錯了事,難道你還要厚著臉皮反駁長輩嗎?!」桂鳳口氣十分冷厲,在眾人面前,絲毫不給馥容留一絲餘地。

  這對向來稟性溫和、凡事總會息事寧人的桂鳳來說,如此冷厲的當眾喝罵兒媳,一點都不像她平日的作風,因此,屋內一干丫頭見桂鳳開口罵人,全嚇得紛紛縮起脖子仰望福晉,連鄂圖姥姥也不敢大聲喘氣,只能在暗地裡為馥容乾著急。

  馥容咬住自己的唇,面對婆婆的責罵,決心吞下滿腹委屈。

  「你這個人,凡事就喜歡自作聰明,根本不聽長輩勸說!現在惹出這麼大的事,這回老祖宗要沒事兒,那是佛祖保佑!」桂鳳沉著臉訓道:「要是老祖宗出了什麼事兒,我可警告你,到時你就得自己嘗這苦果!」

  馥容低頭,就算心裡有委屈,也默不作聲承受婆婆的責罵,因為老祖宗確實在生病了。

  她默默回頭凝望癱軟在榻上的老祖宗,見祖奶奶淺促地喘氣、病容蒼白得令人憂心。

  看老祖宗如此受罪,讓早已將祖奶奶當做自己姥姥的馥容,內心像被針刺火燎一般,心痛如絞,傷心地再也忍不住掉下眼淚。

  由於內疚與擔心,馥容幾乎一整日守在老祖宗床榻前看顧,直至夜深仍不回渚水居,她決心守在這裡,等待老祖宗醒來。

  夜半時分,她坐在炕前的踏腳上,連續一日看顧,疲倦與困頓幾乎要將她打倒,可她強撐著精神,不時幫老祖宗掖被、探手測量額溫,為了不讓自己睡著,她未穿上稟貞送來的御寒衣物,凍得夜裡直打哆嗦。

  當一雙大手握住她的肩頭,馥容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

  「辛苦了。」兆臣站在妻子身後,環住她纖弱的肩。

  他低沉醇厚的聲調,震動了馥容心弦。

  她回頭,迎向那雙沉著的眼。

  「你什麼時候回府的?」她怔怔望他。

  「剛進府。」他傾身察看老祖宗氣色。

  回府之前,兆臣已從奴才口中得知府內出事,因皇上日前才對朝鮮頒下聖旨,朝廷內外需戒慎留意朝鮮王如何反應,故此這兩日他守在朝門外候旨,預備隨時入書房議事,因此直至入夜才得以脫身趕回王府。

  「你守在這裡多久了?」他問。

  回頭望向老祖宗,馥容喃喃答:「從早上到現在。」

  「你該歇息,這樣下去,你身子受不住。」

  「我沒關係,只要老祖宗沒事。」

  「過來。」他道。

  「可我得照顧祖奶奶。」她未動,不離開炕邊。

  他擁住妻子,半強迫地,將她帶離炕邊。

  「兆臣?」

  「離開片刻無礙。」他擁著她來到桌前。

  「可是——」

  「坐下。」他命令。

  她已沒力氣爭辯。

  安靜下來,她才發現,桌上擱了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甜粥。

  「我聽丫頭說,你守在屋內,一日未進食?」他問。

  她抬眸,遲疑地凝向丈夫。「我吃不下。」落寞回答。

  他剔黑的眼凝視她。「現在已過子時,你還要繼續看顧下去?」

  「對。」她點頭,語調肯定。

  「這些事丫頭們能做,你不必如此。」

  「我明白,」她鼻頭酸楚。「但這件事情完全是我的錯,我的心很不安,所以我必須親自看顧祖奶奶,直到確定她老人家沒事,才能放心。」

  「你後悔了?」他忽然問。

  她抬頭望他,不明白他為何這麼問。

  「後悔堅持這麼做?」

  遲疑片刻馥容才答:「對,我是後悔了。」

  說話時,淚珠兒開始在她眼眶裡打轉。

  他未出聲,沒有安慰,僅沉默地盯著她的眼淚。

  「我覺得自己很該死,因為我太自以為是的緣故,害了祖奶奶,如果因此做了一件無法彌補的錯事,那麼我不但後悔,而且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

  這些話,半是自責、半是懺悔。

  事實上眼見老祖宗躺在床上,馥容已不能原諒自己。

  他斂眸,她看不見他的眼神。

  「無論後悔與否,先將這碗粥喝完,喝了粥,才有力氣守著老祖宗,直至她老人家清醒。」

  她搖頭。「我沒有胃口。」

  「讓自己累病,對老祖宗一點幫助都沒有。」

  她抬眼凝望那碗粥,還是搖頭。「一整日,老祖宗什麼東西也沒吃,我怎麼能吃得下?」

  「對自己犯下的錯感到愧疚,是負責任的態度,但是陪老祖宗不飲不食,實在不夠聰明。」他語調冷靜。

  馥容凝望他,像木人一樣不能開口,心裡難受。

  「把粥吃完,才有足夠的精神看顧老祖宗,這才是現在你該做的。」他道,眼色跟語調同樣冷靜。

  她明白,他一個字都沒說錯。

  他未像婆婆那樣責怪自己,她已經很感激,根本沒想過他會同情或者可憐自己,雖然,他是她的丈夫。

  但是,她的心很苦。

  因為今天的他是這麼理智……

  昨夜,那個溫柔的丈夫,好像忽然間消失不見了。

  可她已做錯了事,再如此固執,她的丈夫會如何看她?

  於是,她拿起粥碗還有小匙子,將甜粥勺起送進嘴裡,然後和著心裡的苦水勉強嚥下甜粥。

  看著她將粥吃完後,他站起來。「我必須回屋,不能留在這裡陪你,明日早朝過後,皇上定會傳我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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