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姨,」見她沒答腔,沈千秋再次喚聲。「你沒聽見我剛才的話嗎?」
她回神答道:「這會兒是申時過三刻。」
「才申時過三刻,外頭的太陽被烏雲遮住了嗎?」
一臉不忍的程梅搖頭說:「沒有,外頭的落日還是跟以前一樣。」
「……是嗎?」沈千秋瞇眼睇向門外,所見的景色就宛如罩上了一層黑紗,灰灰暗暗的。
「谷主,你的眼睛莫非……」
他閉了閉眼,坦然道:「再過幾日恐怕就要全瞎了。程姨,你去幫我找玉如意來,我有話跟他說。還有,我眼睛的事,你記得誰都不許透露,尤其不能讓白小木知道。」趁現在還沒完全瞎掉時,他必須跟玉如意把話說清楚。
「是。」見他都這樣了,卻還牽掛著白小木,程梅心頭為他不捨,隨即又想到白小木並沒有辜負他,且心甘情願用自個兒的血回報他,這才略略釋懷。
不久,玉如意走進屋裡,見他站在窗邊,望著日落的方向,不知在看什麼看得出神,連他進來都沒發現。
「程姨說你有事找我?」
「玉如意,我們相識多少年了?」他頭也不回地問。
「差不多有七、八年了吧。」他踱到沈千秋身邊,眺向窗外,想瞧瞧是什麼吸引了他的目光,讓他看得這麼入迷。但瞥去一眼,發現就跟平常的景致一樣,沒什麼特別的。
沈千秋仍是沒有回眸看他。「這些年來,我是真心交你這個朋友,每次我所製出的毒,你都能化解,坦白說,我對你的醫術很佩服。」
「嘖,今兒是怎麼了,要下紅雨了嗎?你居然開口稱讚起我來,讓我雞皮疙瘩爬滿了手臂。」玉如意抖了下。「不過,我的醫術也沒你說的那麼好,你身上的毒我就沒辦法化解。」他一直以來都想嘗試化解掉他那身混雜了無數毒藥的劇毒,可惜那毒性太複雜了,連他束手無策。
「這不是你的問題,你的醫術在當今江湖,已經堪稱第一,無從能及。」
被他這麼誇讚,玉如意大笑出聲,「呵呵呵,沈千秋,打我一進屋,你就一反常態地吹捧我,該不會是對我有所求吧?」
「沒錯,我有件事要求你,不過我方纔所說的那些話,全是肺腑之言。」被他說破,沈千秋坦承不諱。
「你有什麼事想求我?」玉如意驚奇地問,兩人相識多年,他可從來沒求過他任何事。
「不要傷害白小木。」
「這倒奇了,你是哪只眼睛看見我傷害她了?」他摩挲著下顎,瞇了瞇那雙狐媚勾魂的眼,睇向沈千秋。
「你愛她嗎?玉如意。」他正色地問。
「愛?我只愛我自個兒。」玉如意撇撇唇,輕蔑地回答。
他的答案沈千秋一點都不意外。「那麼就不要跟她在一塊,讓她誤以為你對她有情,這會害了她。」他已經傷了她一次,不忍心她再受第二次傷。
「是她自個兒要跟我在一起的,我可沒有強迫她喲。何況我雖然不愛她,但對她倒也不討厭。」玉如意突然回想起她不久前割腕放血時,臉上那抹心滿意足的微笑,令他心頭好像有什麼在騷動著,讓他不禁脫口說:「或許繼續這樣下去,我會對她日久生情也說不定。」
這些話出乎沈千秋的意料之外,他微訝地沉吟了一會,若有所思地說:「你的意思是說,你有可能會愛上她?」若真是如此,也許他會好好善待她。
「這種事誰知道!」他聳聳肩。「我說沈千秋,既然你都不要她了,幹麼還為她擔這麼多心?莫非你心裡還是捨不得她?」
「再捨不得也要捨得。」他黯然地喃喃低語。
沒有遺漏他的話,玉如意殘忍地嗤笑。「說的也是,因為你就快死了,所以才會把她趕出百毒谷,不想讓她看見你的死狀吧?嘖嘖,這麼說起來,你倒算得上是癡情種。」
看見沈千秋為了白小木,寧願什麼都不告訴她,絕情地趕她出谷,以及白小木在得知真相後,毫不考慮便決定要為他捨命養活神草,他愈看愈生氣,但他在氣什麼,自個兒也理不清楚。
「不要告訴她我的事,玉如意,在我死前帶她離開這裡。還有,在我死後,也不要讓她知道我的死訊。」沈千秋近乎央求地道。若是讓她知道他死去的消息,她便會省悟他之前為何如此絕情地對她,如此一來,她會很痛苦,這結果不是他所願。
兩人相鬥數年,沈千秋從來沒向他示弱過,如今聽他竟用這種請求的語氣求他,玉如意妖美的臉上微凜,嘴上卻說:「我像是那麼碎嘴的人嗎?何況告訴她你快死了的事,對我也沒什麼好處。」
他可沒誆他,他的事可不是他說的,是程姨說的。
最近白小木和沈千秋有志一同地都只在晚上才走出房間。
白小木不是怕被他發現她因日漸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色,而沈千秋則是怕被她發現他因劇毒侵蝕而愈來愈青紫的臉色和幾近失明的雙眼。
這夜,月牙兒一升上中天,白小木便悄悄在百毒谷裡搜尋沈千秋的行蹤,不久,便在溪畔找到了坐在大石上的他。
程姨前幾日告訴她,他幾乎快瞧不見了,她心疼地駐足在不遠處靜靜看著他。
你再忍一忍,只剩下二十天,神草就能完成了。她無聲地說,因為失血太多,忽然一陣暈眩襲來,讓她身子不穩地踉蹌了下。
「是誰在那裡?」察覺到身後的細微動靜,沈千秋倏然回頭問,儘管瞇著眼努力著,也只能瞧見不遠處有抹模糊的影子。
「是我。」見被他發現了,白小木索性出聲道,同時朝他走過去。她心忖這麼晚了,他的雙眸又看不清楚,應該不會看出什麼異狀。
「你這麼晚出來做什麼?」聽見她的嗓音,沈千秋的心緒微微起伏,旋即壓抑住,面無表情地問。
「賞月。你又在做什麼?」她走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