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不說就是怕會如此,扼殺了他無時無刻掛在嘴邊的笑容。
他內心有太深的陰影,自從知道她的身體狀況後,就無時無刻活在恐懼中,不敢睡,不敢稍稍移目,像是她下一刻就會死去,再也看不到她。
若真要如此,她還寧可瞞他到底,至少能將他快樂的笑容保留到最後一刻。
他掌心輕輕貼上她心房,眼神竟有一絲膽怯,直到確認它仍在跳動,輕輕吐出一口氣。
「臨江,我不一定會死,你不要那麼害怕?」
真的嗎?「那……要怎麼樣才不會死?」
「開刀。從這裡切開,讓醫生把受損的地方補一補,補不了的話,就換一個人工瓣葉代替,讓心臟繼續正常運作。」她試圖用最淺白的句子,解釋到他懂。
「這樣……就可以了嗎?」他知道現在的科技和醫學很發達,以前得了天花就會讓一堆人惶恐,現在連很多病重得快要死掉的人都能救活,可是……真的這樣就會好了嗎?
當然不是。
天底下沒有任何事情是絕對的,這當中有太多的變數,都可能造成死亡,包括手術中猝死的風險,以及術後排除的可能……但她不打算讓他明白這些,他已經夠憂慮了。
「當然。所以我之前才會那麼努力在工作上求表現,就是擔心會有這一天,想多存一點錢,想讓自己健健康康的,跟你永遠在一起,絕對不是只愛錢,不在乎你的感受,懂嗎?」
懂,他現在懂了。
都是他耍任性,用情緒困擾她,才會害她什麼計劃都做不成。
「不是你的錯。」彷彿也看穿他的自責,她輕聲說:「我是因為覺得自己體力愈來愈差,容易疲倦,才會辭職的,你說你要養我啊,我當然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對不對?」
「嗯。」他現在會養她了,可是,如果生病的話……
他沒有那麼無知,醫學雖然很進步,可是身體真的出了問題,也是要花很多錢,尤其是在心臟……
他很沒有,沒辦法賺很多錢,所以寧夜才會那麼煩惱。
他懂了。
以前,需要一顆活生生的心才能救凝月,現在,只要很多很多的錢,就可以讓寧夜活下來,他真的懂了……
他想了很久,整晚都沒有睡,隔天,他去找孫旖旎,得到的待遇是——
「噗——」一口茶直接噴到他臉上,
孫旖旎跳起來,見鬼似地瞪著她。「你、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要賣掉。」
「賣掉什麼?」一直等他的受詞等不到,忍不住追問。那個要承受被賣掉的命運的受詞是什麼?
「我。」
孫旖旎皺眉,再次確認。「所以意思是——你,要賣掉。」
真的不是人老了,耳背,他的確是哪個意思!
「對。」
「我能不能請教一下,為什麼?」
「是你說要買的。」她以前說過的,忘記了嗎?「你要給寧夜錢。」
「朱寧夜那個女人真沒心沒肝把你賣了?」她只是逗著他們玩的啊,現在一臉認真地跑來是在演哪一出?
「是我自己要賣掉的。」
再跟他說下去,她一定會爆斷腦神經!孫旖旎勾勾食指,直接命令他。「過來。」
她閉上眼,食指輕點他額心,讀他的心音。
滿滿的「寧夜我愛你」、「全世界我最喜歡寧夜」,聽的她雞皮疙瘩幾乎要全體陣亡。
「媽的!你想點有意義的行不行!一天到晚肉麻當有趣。」
罵他也沒用,這些呈現出來的都是心底最真實的聲音,好不容易,從交錯的心音中,讀出微弱的關鍵詞。
我要寧夜……活下去。
原來如此。
這傢伙還真是前年如一日,一點長進也沒用,看得她一股氣無處發。
「好啊。」她收手,雙臂盤胸斜睨他。「我可以答應你,反正我也想要有個伴,但是你真的清楚賣給我的意思嗎?」
他點頭。「知道。」
以後,他就不是寧夜的了,要跟旎旎在一起,聽她的話。
「這樣,以後就不可以再去找寧夜了唷。」她說。
「……喔。」
「也不能跟她說話、不能看她一眼,這樣也沒關係?」
「……」他遲疑了一會兒。「沒關係。」寧夜能活下來就好。
「哪天我想離開這裡或她想離開這裡,你就永遠見不到她了。」欺負人似的,她存心看他為難的樣子。
他雙唇抿得緊緊地。
「怎麼樣,要賣嗎?」
說再也見不到寧夜時,這人明明就一副難過得快要死掉的樣子,卻依然堅定地點了一下頭。「要。」
「……」混賬!
第8章
「我要走了。」
「走?去哪裡?」她以為他只是去附近找鄰居串串門子,有時候她不在家,他會跟54號那個傳說中的蔡婆婆聊天,雙胞胎姊妹花跟他也有點小熟,如果範圍超出44巷的話,他就會帶她一起去,沒辦法和她分開太遠太久。
「旎旎那裡。」
原來是去找孫旖旎。「喔,好啊,早點回來吃飯,我煎牛小排給你吃。」他這陣子迷上打wii常跑到孫旖旎那裡,害她都要用美食來誘惑他。她有想過,等經濟狀況更寬裕些再幫他買一台遊戲機,他應該會很開心。
他掙扎了一下。「那我吃完再走好了。」以後,就吃不到她為他煮的食物了……
她失笑。「我明天做紅燒獅子頭,後天鹵牛腱,大後天還烤蛋糕,你是不是永遠不去找她了?」
不行的,他不能不去的……他明白自己只是在找借口,想在她身邊多賴一些時間而已……
依依不捨的模樣逗笑了她。「快去吧你,晚了小心她不等你。」
臨江回頭又看她一眼。「你買給我的那些……可以帶走了嗎?」
「可以呀。」她以為他指的是平日讓他解饞的小零嘴,他非常奉行好東西要與好朋友分享的原則,有好吃的都不會忘了孫旖旎,看他們這麼好,有時難免還是會感到吃味。
他又上前抱了抱她,將臉埋在雪嫩的頸項間蹭了蹭,他每次出門前都會這麼做,不過這回也蹭得太久了一點,還有些熱熱的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