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他怪怪的。
自從知道她的身體狀況後,他的心情一直都很低落,常常會做一些她不明白的奇怪舉動。
他低頭吻她。「我會去很久、很久,所以不用等我……」
「多久?」
一輩子。
他放開她,進房間收拾物品。他整理得很仔細,每一樣她買給他的東西,都沒有遺漏。
出門的時候,已經沒看見她了。
朱寧夜去超市添購生活用品,幾乎都是以他喜歡的為主。回到家,她料理好晚餐,眼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他還沒有回來。
想先添好飯等他,發現杯架上他專屬的茶杯不見了。
她蹙眉,總算曉得一直以來隱約不對勁的感覺是什麼。
你買給我的那些……可以帶走嗎?
她用最快的速度,查看衣櫃、鞋櫃、浴室——沒有!屬於他的物品,沒有一樣在那裡面!
我會去很久、很久,所以不用等我……
混賬!
她火速衝出門,直接殺向巷尾孫宅,狂按門鈴。
相較她的急切,前來應門的孫旖旎簡直悠哉得可恨。「來交房租嗎?離月底好像還有一段時間。」
沒錯,她朱寧夜就是做人失敗,平日和44巷的鄰舍少有往來,連房東小姐也從來沒熟過,就算她家笨狼都和人熟到快焦了,她依然停留在只有交房租和火燒房子才會上門的階段。
「我找臨江。」她臉色和難看。
「喔。『我家』臨江啊。」
朱寧夜瞪她,她完全不痛不癢,發揮視而不見的最高指導原則,回頭朝屋內叫道:「臨江,你的『前主人』來找你了,你要見她嗎?」
「我不是他的主人!」不管在別人看來,是飼養、包養還是其他,她始終認定他們是相知相惜的伴侶,地位對等,她從來就沒有將他視作自己的專屬物品,更沒有支配他的想法。
「的確不是。」孫旖旎皮笑肉不笑。「現在已經不是了。」
什麼意思?不待發問,臨江躊躇的身影出現在門後。
「臨江,回家吃飯了。」
臨江退開一步,低垂著頭完全不敢看她。「你……自己吃,我有說過不要等我。」
她放柔了嗓音。「那你什麼時候回來,我留飯菜給你。」
「不、不用了,旖旎煮的飯很好吃,我已經、已經吃膩你煮的了……」不太擅長說狠話的人,幾句話講得零零落落兼結巴。
「是嗎?那明天我再去買食譜學新菜色,你想吃什麼?」
「我、我……」詞窮了。
他覺得自己已經講得已經很可惡了,為什麼她聲音還那麼溫柔?再這樣……他會忍不住想抱抱她,跟她說對不起……
「不管怎麼樣,我們先回家再談,好不好?」
「我不要,旎旎對我很好,我要跟她在一起,不要你了。」鼓起勇氣擠出話來,他閉上眼睛,完全不敢看她的表情。
氣氛一陣死寂。
「你是認真的嗎?」她聲音出奇平靜,一瞬也不瞬地凝視他。「你知道你現在的意思,是在提分手嗎?分手的意思,就是從今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意思,你曾經很怕我嫁別人,記得嗎?你不要我,我真的會嫁給別人。」
「沒、沒關係。」
是嗎?他現在覺得沒關係了?
朱寧夜笑了笑。「雖然我曾經很自私地說過,希望你陪我到死,然後才去找另一個能陪伴你的人,但是你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想法,不是我的所有物,你想走、想過更好的生活,我也沒有權利阻止,可是你一旦走了,就不可能再回來,我不會容許拋棄我的男人再回來。」
所以,就算他後悔,朱寧夜也不要他了。
他雙手緊握成拳,怕被她看見,他無法自抑的顫抖。
「臨江,看著我的眼睛,想清楚以後再告訴我,你真的想走嗎?」
他心裡明白,這是最後的機會,一旦點了頭,他就真的失去留在她的身邊的資格了,她會怨恨他、討厭他,她剛剛說過了。
他看著她,久久、久久,輕輕點了一下頭。「我想走。」
「那好,從今天開始,我跟你沒有任何的關係,你可以把我忘記,不用再掛念我的任何事,我祝你今後順心如意。」
她轉身,沒有回頭地離開了,臨江蹲下身,不敢看她離去的背影,怕自己會反悔,耍賴不讓她走……
坐在階梯上嗑瓜子嗑了大半包的孫旖旎,斜眼瞧那個縮在門邊嗚嗚咽咽,活似被棄養的笨狼,再看一眼走遠的身影,第一次覺得,那個打鴛鴦的棒子才是苦主吧?它打得也很累呀,怎麼世人會一面倒地同情連自己的幸福也不懂得放手爭取的笨鴛鴦?
歎了口氣,她認命從看戲的觀眾席起身,將半包瓜子拋向他。「收好,我回來還要吃。」
「喏!」
一張支票由半開的窗戶飛入,喚回朱寧夜怔忡的神魂。對於某人動不動就出現二樓窗口的情形,她早已見怪不怪。
低頭看清票面上的巨額數字,她回望窗邊的身影。「這是什麼意思?」
「某只笨狼的賣身錢。」既然這個數字是她自己親口說出來的,那就絕不打折扣。
「原來如此。」她還在百思不解,他的反常究竟是吃錯什麼藥,原來啊吃的是這一味。
理解之後,她反而笑出聲來。「他還真值錢。」
這樣也好,原來還在想,要怎麼告訴他,她不能再繼續陪伴他的話,要他忘記她,尋找下一個能夠給他快樂的人,別再一個人孤零零地蹲在暗巷裡等待,現在他自己決定離開,反而簡單多了。
「你會用心珍惜他嗎?」她直視旖旎,無比認真地詢問。
「那當然。」
她收下支票,往桌面上擺,鎮尺牢牢一壓。「好,我賣。」
她和他不同,人類有免不去的生來病死,不是今日也會是明日,無論如何她一定會比他早離開這個世上,從前是自私地希望有人陪伴,現在卻不能不顧慮,被遺留下來的他該怎麼辦?再一次流浪,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地尋找下一個願意待他好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