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什麼?」
他垂眸看著她,道:「舜華不打算讓他知道你麼?」
舜華一愣,抓著他的手。「別說!別說!」
尉遲恭注意到她的手微抖著。他安撫道:「我不會說。」
她驚悸猶存。「連璧害我、伶人害我、青娥害我,我確確切切地知道,他們要害的對象不是我。可是,她的目標一直是我,她願意花一整年的時間害死我,不是利刀馬上殺了我,也不是下劇毒讓我眨眼死去。這一年來,她有無數的時間反悔,可是她沒有……若她知道我是絮氏舜華,她會再來一次的。」
「舜華,這一次我在你身邊。」他哄道。
舜華鎮定下來,有點惱自己的軟弱。她可以硬著頭皮為連璧去踩過那條冒犯皇室的線,為其他人做一些絮氏舜華不可能做的事,讓自己學習堅強。但,唯有這件事,她始終無法跨過去。
只要一想起,柳家小姐這一年裡沒有任何後悔的舉動,這一年裡把絮氏舜華會死全歸在絮氏之名的罪孽下,她心裡就無法忍受。這是她一輩子沒有辦法告訴白起的原因。
「……白起娶她,我便不說,甚至,白起有情於她,我也不說。我不想再死一回,即使白起護我,但相愛的男女怎會看不穿彼此心理?她遲早會從白起那裡知道我還活著。我還想活下去,我……不想讓你再為我善後。」
他輕應一聲,含著輕淺笑道:
「相愛的男女會看穿彼此心意麼?你看見我現在的心意了?」
「自然看見了。你心裡在想,比起伊人,喜歡上舜華,日子要好過許多。」對,她記仇。她輕吻了下她唇間的指尖,注意到他關節微紅。不會是……打起來吧?為了一盆香葉……早知道她會活過建熙四年春,去年她就會差人去南臨找香葉。她埋進他懷裡睡著,低聲說:「尉遲哥,我真喜歡在你懷裡睡著。」
尉遲恭及時輕托起她的右臂。在她意識迷糊之際,他問:
「舜華,你道白起對崔舜華觀感如何?」
絕對好不到哪去,她想著,但實在虛弱疲累,沒有答話。
「他將柳葉月拿來與崔舜華相比,你道如何?」
尉遲恭輕輕拂過她的頰面,她已經睡著。他又看向手裡的畫軸,這幅圖他萬萬不捨丟棄,即使,裡頭可以看見白起的感情。
當他第一次看見這畫時,就知有另一個人魚他同樣在乎絮氏舜華,可以無視她的姓氏。明知愈是眾所注目的商物愈表示他有眼光,但,他寧願他沒有眼光,她只是路邊的小石塊,只有他一人看入眼而已。
白起居然肯捨棄唯一思念絮氏舜華之物,這表示,他心裡有比懷念絮氏舜華更重要的事物要去爭取。
他又看著熟睡的舜華。白起陪她度過許多晨昏,這些日子無法磨滅,他能接受她將白起視作兄長,卻不願她發現白起的另一面感情。
終究,他還是自私的。
她愈想愈不對勁。
昔日,白起一句「崔舜華怎能跟舜華比」,如今卻將柳葉月拿來跟崔舜華比,照說,白起如今該把柳葉月看得比舜華還重才是啊。
天色微暗,英前來轎旁低聲說「找著人了,十指全被砍了」,尉遲恭沉默一陣。舜華聽見有人十指斷了,連忙道:「我可以自己回崔府,不礙事的,我睡前一定寫上情意綿綿的信報平安,你快去忙吧。」
尉遲恭笑應一聲,本出了轎,又忽然掀開轎簾,與她說道:
「別想太多,我已叫各商行跟南臨商旅接觸,說不得有那香葉。」
「嗯。」她笑咪咪,趁著沒人看見時,傾上前閉眼嘟嘴,一氣呵成。
「……」
「尉遲哥,現在我是個剛睡醒的尉遲家小孩,需要人哄。」
「……」
「唉。」就知他害臊,她也是逗他而已。
她唉字還沒有吐完,忽地,他吻上她的嘴,她詫異地睜大眼,她後腦勺輕輕但有力地被壓著,通常這表示尉遲哥想吻她。溫熱的氣息灌入她唇齒間,她回過神後,笑咪咪地一塊壓住他後腦勺,熱情地與他唇舌嬉戲。
不知是他誘惑力太大,還是她走火入魔,他微微退後要抽身時,舜華居然就像個咬住食物不放的大老鼠,嘴唇依依不捨地追逐,下半身已經離開轎椅,眼見就要跟著他的嘴巴出轎……
「舜華。」尉遲恭用了些勁道,一把推她回轎。
她滿面通紅,連忙正襟危坐,對著他做唇形:「有人看見嗎?」
「放心,剛睡醒的尉遲小孩,沒人會注意的。」他放下轎簾,這才撇過頭,輕笑出聲。
笑聲不止,最後不得不掩住笑意。
「起轎吧。」
舜華在轎內見尉遲恭換轎離去,顯然他要去的地方有一段距離。她摸摸微腫的紅唇,這次尉遲哥吻得重些,害她配合到失了心智,若然哪日她習得真傳,說不定也能將尉遲哥吻得心醉神迷,不能自己。
她摸摸發燙的臉頰。寬轎裡空蕩蕩,連畫軸他都記得帶走……她尋思一會兒,確定自己還能撐些時辰,才對著轎夫道:「去白府後門。」
那句話她始終耿耿於懷。白起怎會那喜歡的姑娘跟崔舜華比呢?在他眼裡,柳葉月怎會與崔舜華一般低劣?
來到白府後門,天色已經全暗,薄弱的燭光自門底洩漏出來。她轎子停在稍遠處,讓樹遮住,她撩過轎簾,等了一會兒,送隔日蔬果的牛車到達白府後門。她記得因為她自幼多病,許多青菜蔬果都是最新鮮的,今晚進,明天一早她就能吃到,對身子極好。這在白府已經養成習慣,所以,送蔬果的照樣來報到。
僕人開了門,笑道:「老李真準時。」
「是是,多虧白少肯於我們這種小戶做生意,要不,我跟我孩子哪活得下去,當然是要準時了。」
「是啊,白少……人不錯啊。進來吧。」
那抹餘光被掩去的門板給束了去。
舜華靜靜思索。看起來一切照舊安好,是她想太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