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地震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但每一個人都覺得度日如年。其實地震在茯苓國並不少見,可這一次的強烈程度卻是百年來沒有過的。
地震結束時,管家急忙探視了情況後回報:府內震塌了五六間房子,摔碎的杯盤花瓶至少五、六百件,傷了七、八名家丁及婢女,損失乍看倒不算嚴重。
皇后驚魂未定,緊緊抓著他的胳膊不敢鬆開,喘著粗氣息道:「趕快回宮,陛下,陛下那裡……」
曹尚真面容冷峻,沉聲道:「娘娘放心,我會派人送您回宮。」
他迅速命人護送皇后回宮,出府時,見府外那些原本等著見他的朝臣們已經少了大半,跑走的人也許是忙於躲避,也許是急著回家查看情況。
站在門口,他長身玉立,面沉如水,朗聲道:「這裡的人,不管官階,立刻回去待命!本朝遭遇天災,只怕震中不在都城,很快會有大事要各位大人奔忙。各位身領俸祿,要為國辦事!知道嗎?」
他的聲音一提,那些剛剛被地震搞得暈頭轉向的大臣們立刻清醒過來,紛紛各自回歸衙門。
見眾人匆忙散去,他霍然轉身,喊道:「曹膽!曹膽!」
曹膽乃是曹尚真手下最得力的護衛之首,但此時喊了好幾聲都不見他的蹤影。
聽見爹的叫喊,曹一修磕磕絆絆地走過來,拉著他的袖子小聲說:「爹,您忘了?曹膽陪娘回龍城去了。」
「你的腳怎麼了?」曹尚真發現不對勁,一把抱起兒子,脫下他的鞋子,只見他的腳踝腫了一大塊。
「剛才公主抱著我的時候,我們倆都摔了一下。爹,我沒事,不疼,一點也不疼。」曹一修努力裝作輕鬆的樣子,臉色卻有些蒼白,顯然是在忍疼。
他一眼看到父親突然煞白的臉色,不解地伸出小手摸向父親的臉。
「爹,你的手好冰,臉色好白。你病了嗎?」
曹尚真的手握在兒子的腳踝上,卻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他在愣神,同時自言自語著,「但願震中不是西邊,不是西邊……」
「爹,西邊怎麼了?」曹一修晃著他的手臂,試圖將他的注意力喚回。
好一陣之後,曹尚真才緩緩抬起頭,望著兒子那雙酷似妻子的眼,喃喃說道:「西邊……是通往龍城的方向。」
西邊,是夜溪現在的必經之路。
第3章(2)
地震之事非同小可。雖然已經向皇帝辭官,但曹尚真還是立刻到六部巡視,召集所有官員開會。沒有人對他這個辭職的丞相還來主事有任何爭議,就連皇帝似乎也默許他的統領地位,因為人人都知道,這個位置眼下除了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坐。
曹尚真在這幾天之內所展現出來的果決、冷峻讓所有人都想當吃驚。一直以來他都是笑臉迎人,人人也都怕他的笑臉,因為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麼算盤,如今他一絲笑容都沒有,每天只是以極快的速度處理個地方上報的災情,下達各項指令,忙於賑災之事,每天幾乎都要忙到第二天凌晨,方才去休息一會,就再繼續戳力災情。
有人勸他休息一下,他充耳不聞。若是說多了,他便沉著臉問:「爾等食君俸祿,怎麼敢怠君之事?」
那冷如寒劍的口氣,彷彿他已不再是過去那個曹尚真了。
這讓所有人都覺得不解,除了曹清譽以及曹一修之外。
讓曹尚真性情大變的根本原因是——丘夜溪在這場地震中失蹤了。
按照兩人的約定,每天他們都要通信一封,告知彼此當日的情況。丘夜溪走後三日,兩人的書信往來正常,但是自從地震發生後,她的信就再也沒有如期而至。
曹尚真先後派出府內三批得力家丁去探尋她的蹤跡,得到的回覆卻是——
丘夜溪所走的路線是地震災情最為嚴重的地方,很多橋樑垮塌,山體滑坡,道路封堵,一時難以行動,要找到夫人的行蹤,十分困難。
得到這樣的回音,曹尚真沒有立刻做出任何的指示。從六部處理完公務之後,他回到丞相府中,曹一修則怯怯地跟在他身後,顯然他也不習慣父親如此嚴肅的表情。
走到書房門前時,曹尚真忽然回過頭,低下身,拉住兒子,露出許久不見的笑容,「一修,爹要離家幾天,你自己要乖乖的。」
「爹要去找娘嗎?」曹一修小聲問。
「是。一修也很想娘吧?」他輕輕撫著兒子的臉頰,「爹找到娘後,就回來接你,我們一起去龍城看外祖母,好不好?」
「好……」聲音輕輕的,像是害怕。
即使他不是很清楚眼前的形勢到底有多麼嚴重,但是從爹這忽冷忽熱的表情變化,以及全府上下愁雲慘霧的氣氛中,他也可以隱約感覺到有什麼大事將要發生。
「爹,你一定要親自去找娘嗎?」他緊緊拉住父親的袖子,「娘是大人了,她自己可以的。可是一修身邊不能沒有娘,也沒有爹。一修會怕。」
曹尚真安撫的摸了摸他的頭,淡淡笑著,「一修身邊還有祖父,還有這麼多的下人陪你。但是娘的身邊沒有幾個人。而且,你別看娘平時很厲害的樣子,其實娘很糊塗的,爹怕她被震暈得不認得回家的路了,一定要去找她。爹保證,不會去很久的。一修已經七歲,該有男子漢的氣概了。」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家丁激動的高呼聲,「少爺!少爺!曹膽回來了!」
聞言一震,他霍然站起身,直衝向門外。
曹膽正被人攙扶著,一瘸一拐地向府內走。遠遠地看到少爺,他立刻推開扶著他的人,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連連叩頭,「少爺,曹膽有負您的重托。」
曹尚真面色蒼白,盯著他小心翼翼地柔聲問道:「曹膽,夫人呢?怎麼沒同你一起回來?難道馬車壞了?還是馬兒的腿也和你一樣摔瘸了?」
連頭都不敢抬,洶湧而出的淚水已打濕了地面的塵土,他嘶啞著泣聲道:「少爺,曹膽苟全這條賤命回來見您,只是想和您……說,說一個噩耗……」他顫巍巍地從懷中取出一個東西,托在雙手掌心,高高舉向少爺,「夫人……夫人已經在這次地震中……不幸……不幸……罹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