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好氣的。」
「那,我下次還可以再去嗎?」
傅克韞挑眉,凝視她半晌,移開視線。「你高興就好。」
於是,之後她偶爾有空會過去探視他的母親,送些好吃的點心給她,替她梳理散亂的髮絲,聽她說那些小時候沒辦法對傅克韞說的童話故事。
有時來了見不到人,在附近找到被鄰里無理對待的傅月華,她會牽著她的手回家,再聽她說那些旁人不願意聽的話。
她總是懺悔,自己對兒子很差勁、很差勁。
她想,兒子一定很怨恨她。
有時候她會想,如果她沒有把他生下來,說不定他還會比較感激她,至少不用活得那麼屈辱。
她知道,兒子很不快樂,那都是她造成的,她一直在傷害他。
外面的人都說傅月華瘋瘋的,常常自顧自說些沒人聽得懂的話,但杜宛儀不覺得。
她只是有什麼說什麼,活得率性自在罷了。她常自言自語、或抓著陌生人講話,是因為有太多心事,可是沒有人願意停下腳步聽她說。
五月裡,她考上公立大學,最後她還是告訴父親了,她不適合從商。一如傅克韞所言,杜明淵沒有太為難她,寵愛地摸摸她的臉。「讀什麼都沒關係,我女兒開心就好。」
傅克韞已經不是她的家教老師,但她依然時時往傅家去,她不希望,最終他們成為陌生人。
七月,她成了大學新鮮人,讀了她想讀的人文藝術科系。
十一月,她來傅家。有時候他回來得早,會與她聊幾句,陪她吃個點心,再送她回去,但是今天,她是刻意來等他的。
「那個……生日快樂。」他的生日,是傅伯母告訴她的。
見她有些彆扭地遞出掌心的物品,傅克韞眉頭挑得超高。
不管再多瞪幾次,加倍佳依然是加倍佳棒棒糖,沒有飛天也沒有遁地,更沒有鑲金又鍍銀。
「你出手真大方啊,勞您費心了。」這就是傳說中的禮輕情意重嗎?好重的情意啊!他算是見識到她的誠意十足了。
她被嘲弄得嬌容一陣赧紅。她不曉得在他心目中,他們的交情定位如何,怕太慎重其事的話,他不肯收,她不想第一次送禮就被拒絕啊!
「我、我還打算請你吃晚餐。上次我生日,你陪我逛夜市,你生日換我陪你……」
他斜瞥她。「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沒人緣嗎?」順手拆了棒棒糖,往嘴裡塞。
原來帥氣的男人,就算叼根加倍佳棒棒糖,依然很有型……
「我喜歡橘子口味,最不喜歡青蘋果。」他突然說。
啊,是這樣嗎?
「你等一下。」她打開包包開始翻找,橘子口味包裝到底長怎樣?
傅克韞看著幾支棒棒糖在翻找過程中,不小心由包包裡掉出來。「你不如全拿出來,我可能會更開心一點。」
是母親告訴她的吧?用棒棒糖來討好他、給他好心情,這女孩寵他的方式,真獨特。
「你、你要全部嗎?」她本來想說,先挑掉青蘋果口味……
嬌嫩白皙的手,捧了滿掌的棒棒糖,那樣誠摯的心意,要說他看不懂,就白活這二十一年了。
「你喜歡我。」這是毫無疑問的肯定句。
「啊?」頰上淺淺的紅暈,因這句話而炸出滿天霞光艷色。
他、他說得好直接……
她喜歡他。
從一開始,他伸手將她拉離寂寞,給了她暖暖的十八歲生日夜晚的陪伴,到安靜聆聽她的心事,從不曾露出一絲不以為然,再到意外得知他的成長生涯,每聽傅伯母多說一件關於他的事情,就對他多一分憐惜。
直到發現,心會為他隱隱扯疼,她就知道,她的感情已經超出朋友範疇。
她喜歡這個強悍、堅毅、外表冷淡、心房柔軟、從不憤世嫉俗、認真過生活的男人。
她既羞窘又忐忑。
他發現了,那……他打算要拒絕她嗎?
「不是要逛夜市?走了。」
這……是什麼意思?
既沒有接受,也不曾正面拒絕,之後,也不曾阻止她的到訪。
她不懂,畢竟年輕稚嫩,初嘗情滋味,他什麼也不表示,她卻一顆心任他牽引擺佈,隨著他忽悲忽喜,起伏不定。
十九歲生日那天,爸爸難得留在家裡陪她,替她慶生完,夜裡,她接到他的電話,告訴她,他在她家門外。
她偷偷溜出來見他。
「沒什麼,只是要當面跟你說一聲生日快樂。」
她一股衝動,脫口而出:「每年都跟我說這句話,好不好?」
傅克韞微訝。
從他生日那天,心意被道破後,兩人都絕口不再提這件事,就好像不曾存在過,也難怪他會驚訝這句變相的告白。
「如果我說,我有女朋友了,你會怎麼做?」
如果?「這是假設性的問句嗎?」還是……委婉的拒絕?
「我會……放棄。」雖然心很痛,但一定會放棄,她不要當破壞別人感情的第三者,將幸福建築在另一個無辜女子的痛苦上,她無法原諒那樣的自己。
「還真瀟灑啊!」他低哼。
「那……你有嗎?」她專注望著他的側容,屏息問。
他偏轉過頭,不發一語,就只是很安靜地盯視她,盯得她微慌,心涼了半截……
「我想,我懂了……」
「笨蛋,我沒有。」往後退的步伐尚未移動,便聽見他低聲駁斥,一手抓住纖臂拉回她,同時俯身貼吮柔唇。
「呀——」驚呼聲被吞沒在他口中,沒有狂肆掠奪,只是貼上柔軟唇瓣,緩慢探吮,等待她適應,跟上步調。
這是她的初吻,她慌得不知如何應對,緊緊揪住他胸前衣物,卻始終沒有推開他。
他並沒有吻得太深入,很快便放開她。
「生日快樂。」他依然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在她耳邊,低喃了這一句。
吹拂耳畔的親暱氣息,令她渾身一陣酥麻輕顫,他掌心柔柔挲撫她背脊,而後往下無聲地握住柔荑,五指交扣。
那一夜,他們肩靠著肩,誰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安靜地陪伴她,度過十九歲生日的最後一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