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圓圓呢?她也去美國了嗎?」黃光磊繼續追問。
陳九湘秀麗的眉心蹙了起來。
「花圓圓她不是」
「哎呀!你不要問那麼多啦!」陰麗華插口,難得的有些焦躁。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宋輝煌細心,感覺到了兩個人之間奇怪的張力。
黃光磊沒好氣地看她一眼。「沒事,我只是有些話想找那位花圓圓好好聊一聊。」
「哈哈,不可能吧!」陳九湘笑著摸摸頭。
「為什麼不可能?只要高中老師還和他們家有聯絡,循著這條線索去找,要問出電話並不是什麼難事。」黃光磊堅信。
「可是你問到她爸媽的電話也沒用吧,花圓圓她……」
「咦,花圓圓就是那個寫過情書給宋輝煌的女生對不對?」石丹琪彈了下手指,突然插口。
「才不是咧!」其他幫幫主怒了,嚴正駁斥並澄清事實:「花圓圓是寫情書給黃光磊,只是請陰同學轉交給我再轉交給宋輝煌再轉交給黃光磊而已!」
黃光磊腦中叮的一閃,突然一張臉孔就這樣冒了出來。
一個五官很搶眼的女生,站在他家門口,對他甜甜地笑著說:「我有些數學的問題想請問你,請問你有空嗎?」
他記得了!
她就是那個在夜市欺負小女鬼,害他很不爽地當場發飆的女孩!
他終於想起了她的長相。
陰麗華緊緊地盯著他,看著他從鎖眉,到思索,到頓悟,知道他想起來了花圓圓是誰。她突然一笑,那笑容竟帶著欣慰的意思。
黃光磊微微一怔,不太明白她的喜色是為了什麼,不過他還是繼續向陳九湘打聽下去。
「你知道她現在人在哪裡嗎?」
陳九湘遲疑一下。「……算是知道啦!不過也不是『很知道』。」
「那是什麼意思?」黃光磊不耐煩地道。
陳九湘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主,見他那麼不客氣,跟著冷哼一聲。
「就是我知道她的『下落』,但是我不曉得她的『地方』在哪裡。」她重重說。
「那她現在在哪裡?」黃光磊蹙著眉問。
喂!你的這個朋友很不客氣喔!她用眼神陰陰地對自己那口子道。
宋輝煌攤攤手。他可以感覺到這事似乎和陰同學有關,阿磊才會這麼在意。將心比心,如果事關小湘,他自己可能會更急迫。
通常陳九湘對「這種事」是會心存敬念的,不過因為黃光磊也不怎麼客氣,她直接對他攤攤手——
「花圓圓在我們高中畢業那一年就出車禍死掉啦!」
第9章(1)
「被鬼纏?」某人不敢置信的怒吼聲在公寓裡飆來飆去。「搞了半天竟然是被鬼纏,而你瞞了這麼久都不敢告訴我!
「難怪!那年我要去當兵,風師叔就說我身上有陰氣,我還以為是因為你就不以為意,搞了半天是因為她!那個時候你已經被她纏上了對不對?」黃光磊又氣又急。
難怪!難怪她一搬進公寓騷擾電話就停了。風師叔在這棟公寓裡布的法界,連三味真火都燒不穿,更何況一個區區女鬼?
難怪!難怪他退伍之後,陰伯伯要她搬出去外面的套房,她就立刻又接到電話。
她的體質太陰,她自己也知道,所以這種魑魅魍魎的東西對她的感應特別深。她很清楚以她那小貓兩三隻的道行,根本應付不來什麼厲害的角色,竟然還瞞著他,不敢讓他知道!
「你不曉得風師叔就住在樓上嗎?」黃光磊繼續在客廳大步地飆來飆去。「我平時雖然常調侃那個老師公,其實風師叔的功力我們都明白!要為你驅個鬼根本不是難事,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寧願被那隻鬼纏兩年?」
陰麗華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
黃光磊這次鐵了心一定要問出來,於是兩腿岔開,挺在她面前,堅持要一個答案。
「為什麼?」
陰麗華沉默半晌,最後才低低地開口。
「因為她很寂寞……」
「寂寞?」
「原以為是繽紛燦爛的人生,卻只有短短的十八年而已……以後呢?時間久了之後,即使童年時再好的朋友,也會將自己忘記吧?曾經喜歡過自己的男生,有一天會再去喜歡其他女生……至於兄弟姊妹呢?他們都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過了三十年、四十年,他們終究也會將自己有一個早夭的姊妹這件事看淡吧?」她輕輕道。
「這個世界上,會一直記得自己存在過的,好像只有那對生自己養自己的父母了……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會再在意自己了,那還有什麼是剩下來的呢?只有自己的那一縷想望吧……」她感傷地道。
「我?」
黃光磊頓時愣住。
他完全沒有想到,那個女鬼纏住陰麗華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他!
他甚至幾乎記不得那個女孩。
「所以,她一直徘徊在年輕時對你的愛戀裡。即使過世這麼久了,依然在高中的籃球場旁徘徊……」陰麗華的髮絲滑下,嗓音輕渺而飄忽。「她其實不想抓住你,她只是想抓住自己曾經活著的過往而已……她對你的執著是她唯一能依附的東西,一個提醒自己和其他人她曾經存在過的事實。她也不是想鬧我,她只是希望……有人能記得她而已……」
這就是為什麼她始終無法狠心趕走花圓圓的原因。她感受得到那埋葬在花樣年華後的酸楚。
人死之後,自有歸處,本不應對陽間產生留戀,陰麗華知道自己的作為,其實是在縱容花圓圓的癡念與執著。
可是,她沒有辦法。
她會一直想起那微帶著傲慢的嬌麗臉龐,那敢愛敢恨美麗爽朗的大女孩,那曾經有著無限可能性的年輕生命。
「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很傻,這是婦人之仁……」陰麗華輕聲道,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可是,我從小就看得見那些別人看不見的『人』,看得見所有他們的焦灼和苦澀,我沒有辦法對這些視而不見……陽世間的人,有其他的人在關心,但這些飄泊無依的魂靈,只是渴求一點記憶的溫暖而己……所以我才想,在我還能負荷的時候,多讓她流連片刻也沒有什麼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