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都沒有。」他甚至現在就可以下床走走跳跳。
「那就好……那就好……」
她看起來有些驚魂未定,他想下床倒杯水給她,他不過是掀開薄被,她又跳起來,滿臉惶恐。
「怎麼了?!你怎麼了?!」
「我只是要倒杯茶……」
「我來我來!你躺好!我來!」她爬過他的腳,裸足咚咚下床,斟了茶,茶色和她昨夜餵他的湯藥真像,她無心細想,端著茶杯回來,挪往他唇邊,要餵他喝。
秦關搖首,反而握住她的手,杯緣抵在她嘴前。「我是要倒茶給妳喝,妳看起來比我需要。」這是事實,她口好幹,昨夜只顧著替他吸毒汗,勤奮地從上到下、從左到右,雖不敢說毫無遺漏,但至少她盡力了。她用唇在秦關的膚上嘔著,他不像她,渾身都是軟軟的肉,他好硬,手臂上糾結著緊實肌理,胸膛渾厚強壯,她還記得當她的唇移動到他頸邊,吮著那一方的肌膚,感覺到細微脈動時的亢奮;還記得當她來到他的心窩處,聽見他的心跳,她哭得多慘;還記得她舌尖嘗到他身上微鹹的汗味,和她眼淚的味道好相似……
而他的唇,軟軟的,她曾經喂完湯水,忍不住在那兒流連徘徊許久。
憶起那些,她臉兒燥熱,喉頭覺得更渴,亟需一杯茶水來解除乾涸。
朱子夜不客氣地大口灌下,喉頭隨著咕嚕咕嚕吞嚥而上下起伏。她吞了半杯,突地想起嚴盡歡提及「毒汗若吞下,妳也會跟著中毒」的事兒- 她想起來得太遲,昨夜在吸毒汗時,她壓根給忘掉這回事,全心全意只記得要快些救他。
那……她中毒了嗎?是吧,她昨天可是沒吐出半口唾液吶。
她也會像秦關昨天毒發一樣,全身佈滿黑墨經絡,嘔出的血不再是鮮紅色嗎?
她也會像秦關昨天毒發一樣,渾身冷冰冰,彷彿一具死屍嗎?
她昨天一點都不害怕自己中毒,現在,竟然也不怕耶,好神奇,這究竟是什麼思緒?只要他好,她就跟著好?只要他快樂,她也跟著快樂?只要他沒事,她中毒又何妨?太亂七八糟了,她怎麼會產生如此詭異的蠢念頭?而且……還覺得這個念頭很理所當然」
該不會是毒發的前兆吧?!
可她不覺得身體有任何不舒坦呀……有啦,頭有些昏眩、發脹和燠熱,尤其是盯著秦關瞧時,她不由得想起昨夜伏在他身上的一情一景,她的唇到過哪兒,此刻便完完整整地藉由那些紅紫色的深痕在提醒她-
「朱朱?」他察覺她在發傻,唇兒咬著杯緣,眼睛卻看著他。
「……說不定我快死掉了……」她突兀地喃喃道,覺得胸口咚咚跳得好急,一定是中毒的影響。
「什麼?」他聽見她的嘀咕,聽得一清二楚。「妳為什麼這麼說?」
她不想讓他知道毒汗的事,萬一他知道她中毒,依他的性子,他定會像她一樣,寧願中毒的人是自己,甘願再以嘴為她吸毒汗,並且痛斥她的胡作非為,怎可以不好好保護她自己,怎可以不顧生命安全地救他?
他待她的好……她不是不懂的。
「我是說……」她沒料到他耳朵這麼靈光,連她含糊幾句他都沒聽漏,只能「呃」了幾聲,改口:「你在快死掉的時候,心裡想著什麼?」「想什麼?……」他沉吟。他不太記得,好像賊人退散後,他花了些功夫整理凌亂的房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賊人入侵之前,在夜深人靜間,他想著的,是她。
想著要以金鋼鑽為她打造一隻指環。
想著那一夜的稀疏流螢。
想著被流螢包圍的男孩與小娃。
「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末了,他籠統回道。
「過去的事情呀……」那應該有她吧,過去的她和他,感情真的很好呢,像是哥兒……呀不,她不想再提那三個字。
「對了,妳上回告訴我,妳弄丟一隻耳墜,我做了新的給妳。」秦關走向長桌,自屜裡取出飾匣,本準備開盒拿取耳墜,但這一整個飾匣裝著全是要送她的飾品,又豈止僅有一隻耳墜呢?
一直沒能送出去,此時,是個機緣。
「咦?……上回?」她是有告訴過他,但印象中……是很久以前,而且不是用嘴說,而是以筆寫。
「妳喝醉酒那一回。」他將飾匣整個交給她,「裡頭還有一些是原本就打算送妳的東西。」
朱子夜緩緩打開匣盒。盒裡,滿滿的,幾乎毫無空隙。一些?不,這裡不只一些,而是好多好多好多……
漂亮的髮飾、美麗的頸煉、她喜歡的純白珠貝、靈巧的手煉、花鈿,她曾在珠寶鋪開張時看見的花簪、鏤嵌著她姓名的銀製富貴鎖,它們不是新品,至少,不是今年新做的,有些純銀簪子,表面上浮現淡淡黑褐,那並非髒污,而是銀的特性,秦關教過她,應該如何保養這類飾物,才能讓它們散發出白亮原色,這些飾品,是他日積月累為她而做的……
「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一個兄長送給妹子的禮物。」怕她有所顧忌而不收受的他,補上這句話。
她沒有動手去翻弄底下還有多少首飾,因為在匣蓋上,卡著一封發黃信函,吸住她所有注意力,信封上極醜的字,她認得;那是當然呀,寫字的主人從以前到現在,完全沒有進步,以前字丑,現在的字,不遑多讓。
尤其是不再寫信給秦關之後,她握筆的次數更是少得好可憐,難怪字跡練不來娟秀美麗。
關哥敔。她的字。這封信,沒有被拆過,只有邊邊一角,有撕開的痕跡,但僅僅不過指甲大小,不足以取出裡頭厚厚信紙來閱讀。信封上,有她不小心打翻墨硯而留下的記號,這是她最後一次寄給他的信。
「關哥……這封信,你沒讀過?」她拿起它,揚在兩人面前。
「呀……原來夾到飾匣裡去了。」他要拿,她將它藏回背後,他歉然苦笑,「我沒有讀,前些日子本來有打算讀它,但被許多雜事打擾,便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