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女人。
又倔又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明明曉得不講理是女人的天性,更是華渺渺的天性,他卻總是無法忽視她,就像忽視其他女人一樣。
熱水嘩啦啦從蓮蓬頭灑落,他抹著臉,然後關掉熱水,走出淋裕間,擦乾身體。
她替他準備好的睡衣,整齊的疊在衣架上,包括他的內衣褲。
只要有錢賺,我什麼都做。
她的話,迴盪在耳邊,讓他莫名有些惱。
套上衣褲,他走出門,她剛好也端著熱好的粥走進來。
托盤上,有粥、有菜,湯匙、筷子,甚至擦嘴的面紙也已經準備好。
不能否認,她做事真的很有一套,他不懂,她明明很有能力,為什麼不肯好好待在一間公司往上爬,而要做這種打工性質的零工來度日。
她把托盤放在他床頭上,看也不看他一眼。
當然,他很清楚,這女人對待別人,絕不是這樣冷漠譏諷的態度。
明明他記得,小時候,兩人還曾經一起玩耍過,可他現在卻想不起來,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她對他的態度,就變成這樣。
「你應該先讓我吃東西,再吃藥。」她那把他當牆壁的德行,讓他忍不住,挑剔起她的缺點。
「沒錯。」渺渺直起身子,看著那個在床邊坐下的病貓,老實承認:「如果你沒有惹火我的話,我就會記得讓你先吃點東西,再吃藥。」
他沉默半晌,挑眉問:「你在指責我活該嗎?」
「你知道就好。」她走到浴室裡,拿出吹風機,「你已經感冒了,洗完頭應該要把頭髮吹乾。」
他忘了,但他不想承認。
他用疲倦酸澀的雙眼看著她,「你平常待客都這麼囉嗦嗎?」
「你平常對待員工都如此尖酸嗎?」她把插頭插到插座裡,打開吹風機,替他吹起那顆小平頭,從頭到尾,沒讓他有機會反抗。
或許是累了,他沒有再開口刺她,也沒有多加抗拒。
他的頭髮,又硬又刺,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完全表達出他的個性。
孔奇雲,是一隻小鼻子小眼睛,心眼比屁眼還小,討人厭的刺蝟。
這個腹誹的結論,讓她心情大好。
不過刺蝟在生病時,看起來還是頗可憐的。
瞧他蒼白著臉,閉著眼,一副精神委靡,活像被人毒打一頓,又被大象踩過的樣子,連反抗她的力氣都沒有,她從小就很愛隨便氾濫成災的同情心,不由得冒了出來。
還沒細想,她已經張嘴,放緩了語氣,安撫他道:「你放心,我檢查過了,那包藥裡,有一顆是胃藥,空腹吃也沒問題。所以醫生才會要你四個小時吃一次。」
「嗯。」他應了一聲。「我知道。」
既然知道,他還挑剔她?
瞪著眼前的男人,一股莫名的衝動,讓她很想狠狠抽他一腦袋。
華渺渺,冷靜點、冷靜點,他是病人,脾氣不好是正常的,需要耐心溫柔的對待。
她吸口氣,再吸口氣,又吸口氣。
很好,她冷靜下來了。
然後,他張開了眼,看著她,語音沙啞、表情不耐的開口:「你吹好了嗎?」
最後一根理智,啪的一聲,在瞬間斷線。
她火冒三丈的瞇起了眼,拿著吹風機猛戳他的頭,「孔奇雲!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實話說,我也不喜歡你!」
沒見過她發飆,他一時間,還真的傻掉了,竟也忘了該伸手阻止她。
華渺渺把吹風機當手槍一樣,發狠的戳著他的腦袋,吼道:「但我答應了你媽,照顧你到她回來,所以麻煩你好心一點,閉上你的狗嘴!不要讓我成為殺人兇手——」
噢,天啊,她在做什麼?!
話到最後,他震驚的表情,讓渺渺忽地驚醒過來,倏然收口,但那句殺人兇手,卻彷彿還迴盪在空氣中。
兩個人僵在當場,她漲紅著臉瞪著他,孔奇雲則白著臉黑眸圓睜,一副剛剛被瘋子攻擊的驚嚇模樣。
寂靜的房間裡,只有吹風機的聲音,還轟轟響著。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寧願那是耳鳴的聲音。
好半晌,他才有辦法擠出一句話。
「我只是問你吹好了嗎。」
她瞪著他,那句話,很慢很慢才滲進她的腦袋。
我只是問你吹好了嗎……我只是問你吹好了嗎……我只是問你吹好了嗎……我只是問你吹好了嗎……吹好了嗎嗎嗎嗎嗎……
Shit!他不是像被瘋子攻擊,他的確被她這個瘋子,拿吹風機攻擊了。
她失控了,完完全全的失去控制。
我只是問你吹好了嗎……
他是個病人!她卻拿吹風機戳他的頭!只因為他說了幾句該死的話——
OK,或許她終於因為長期睡眠不足而神經錯亂,所以才會對人做出這種歇斯底里的行為,他無禮是一回事,但她拿吹風機戳他就太過分了!
突然間,渺渺驚慌了起來,她啪的關掉了吹風機,火速拔去插頭,迅速捲著電線,巴不得能瞬間從背上生出翅膀,飛快離開這裡。
但當她轉身要離開時,他卻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抱歉……」他說。
結結實實的,她吃了一驚,杏眼圓睜的看著眼前這傢伙。
他歎了口氣,眼裡有著懊惱,坦承:「我只是……太累了。」
她張開嘴,閉上,再張開,又閉上,好不容易,才無法置信的揮舞著吹風機,擠出一句問話。
「等一下,麻煩倒帶一下,你剛剛是在道歉嗎?」
「不然呢?」
在那一秒,他又擰起了眉,但她想,這一次,似乎可以原諒,畢竟她剛剛才對他做了一件,讓她覺得非常無地自容的事。
她華渺渺是個有教養的女孩,她從來不大聲嚷嚷、憤怒咆哮,更別提拿武器攻擊病人,她向來都是一個樂於助人、冷靜鎮定,精明幹練的新女性,她從來就不是那樣歇斯底里的人。
「沒有,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該接受這個道歉。」她瞪著他,直接而坦白的說:「或許應該道歉的是我。」
「或許?」他性格的臉上,浮現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