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慕漫不經心地答著:
「我讓她請大夫注意一下阿奴肚腹間是不是有不舒服?她拿暖石暖肚,必是肚子裡不舒服。」
五哥回來了!
她直挺挺地坐起來。
她呼吸急促,抓了抓油膩膩的長髮,想著到底是不是夢!
五哥到底回來了沒?
明明她記得,五哥在她床前說話,但她看見的卻是解非……是夢?但很真實啊!
她還記得解非不要臉地搶走她的絲帕……她趕緊摸向腰間絲帕,卻發現自己僅剩中衣,她心裡一慌,立即跳下床。
「六小姐!」婢女端著熱粥進來。
「我身上的衣服呢?」她叫。
婢女連忙將熱粥放到桌上,說道:
「今天天氣才放晴,小姐的衣裙還曬著呢。衣裡腰間暗袋裡的絲帕,五少爺找繡娘接上了,就擱在櫃上。六小姐,地冷,這鞋襪還是穿上吧,大夫說,往後要多注意保暖,要不然每個月都會疼上這麼幾天的。」
徐烈風哪聽得到後面的話,她的聽力只停在五少爺那句就自動喪失功能。她結結巴巴:「五……五……五哥回來了?」
「都回來兩天了。」婢女臉上微紅。「每天都來看看六小姐的情況呢。」
「來……來看我……」莫名地,她也跟著臉熱,卻不知為何臉紅。她聞到一股臭酸,低頭一看,大叫:「快快,燒熱水,我髒死了,我要洗澡!要洗澡!」
婢女應聲離去。
徐烈風連忙囫圇吞棗地喝粥,等到有力氣了,馬上轉到櫃前拉出折好的衣物。
要換哪件呢?紅的?藍的?還是黑的?雖然五哥看不清,但無礙他看顏色。這麼久沒見,她總是希望換上最好看的衣物……她目光停在櫃上跟全新沒兩樣的紅線蝙蝠絲帕,面色一喜,連忙攥在手裡看仔細。
果然不像被撕裂過,五哥哪找來的好繡娘……她忽地大叫一聲:「糟了!」
五哥給四姐的絲帕,居然在她手上,那不是傷透五哥的心嗎?他眼力不太好,不知有沒有認出這是他在大魏買的絲帕?
希望沒認出……要還給四姐麼?她心裡總是不捨。
而且,明明是四姐不要……她翻翻自己這些年來在京師買的繡帕,各式各樣都有,拿一個還給四姐不知行不行?她看見其中一塊白繡帕,角落繡著一隻小青蛙。
她盯著老半天,失笑。這是她那年自五哥那兒回來大病一場後,自暴自棄自憐自哀找了塊帕子繡只小青蛙,雖然她繡功不是頂尖,但還挺有模有樣的,可是她不敢用,怕被人發現她真是只小青蛙。
這些年五哥送給四姐,四姐不用的稀奇寶貝都放在她的寶貝箱子裡,她不時拿出來把玩一下,她想了想,不安心,把她的小寶箱藏到床下去。
熱水送來了,她強迫冷靜地洗了個澡,冷靜地換上平常慣穿的衣物,最後猶豫一會兒,還是將紅線蝠蝠絲帕小心翼翼地藏在衣袖裡。
她偷偷看鏡裡的自己,面色微微蒼白,但她想氣色還可以,至於長相……五哥眼力不好,不會看出她像南臨跟西玄的混血。
「我這……這樣子穿還算普通,不會太特別吧?」她故作不經意地問婢女。
「六小姐天生絕色,穿什麼都特別,這哪算普通?六小姐要去見五少嗎?他一早出去了。」
剎那間,她全副力氣像被抽空,差點跌坐在地。「出……出去了?還……還回不回來?」
「當然回來啊。六小姐,你忘了今日是女兒節嗎?」
女兒節?徐烈風想了片刻,想起夢中那段話——春蓮姑娘等五哥去射下她的女兒節玉珮,好能成為入幕之賓。
「女兒節啊……這樣……不是會對不起四姐嗎……」她喃喃著,心裡好生失望。
婢女一頭霧水,插上一嘴。「六小姐,去年你病著,沒法去女兒節,你的女兒節玉珮就一直留在家裡,昨日五少先將你的玉珮送到官府那裡,添上你的名字,今日好方便上船射玉,求個平順好未來。五少去幫六小姐看看情況了。」
「哦……」這算不算拿她當借口?先跟她說一聲嘛。她……她也可以扶他過去,甚至代他射下春蓮姑娘的玉珮。
這春蓮姑娘也真是,明知他眼力不佳,還叫他去射弓!
她心神不專,恍恍惚惚,一會兒想著見了五哥要說什麼,一會兒又覺得既然他不怎麼在乎自己,為什麼又要處處在意他呢?
等到她察覺時,她已步出徐家大門。
徐烈風稍稍注意一下京師店面街道,才過兩三天,那場雷雨幾乎被徹底抹去痕跡,只剩一、二戶漏水嚴重的宅子正忙碌地清理。
她再略略注意一下,今天攤子前的每個人的背影都很健壯無比……她暗罵自己一聲,她到底在注意些什麼啊?
不就是在找五哥的身影嗎?
在茫茫人海裡她認得出來才怪!
她咬咬牙,悶著頭快步走著,當作自己不知道正往哪走。直到舉辦女兒節的岸邊,她才忍不住抬頭張望。
這頭是姑娘家上船的岸邊,但小船皆已離岸,對岸那頭才是射箭的起點,現在那頭黑壓壓的一片,全是京城裡的年輕男子。
如果她徒步過去……肯定阻隔在外。那裡只准男子進入舉弓的……
此刻,一艘小畫舫湊近這頭岸邊,船上的人背著光,朝這頭笑道:
「果然是六小姐,你準是過了時辰沒趕上船,如果不嫌棄,要不要上咱們船上呢?」
徐烈風聽力極好,馬上聽出這是春蓮姑娘身邊那個婢女金兒。她點點頭,道:「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不過咱們趕著看熱鬧,就不特地靠岸了。六小姐請接繩。」金兒朝粗壯的船夫吩咐後,一條船繩自船上俐落地拋出。
徐烈風眼明手快攥住了,喊道:「小心了!」她一使力,身子騰空飛起,在船夫被拖動的前一刻,雙足未曾到沾一滴湖水,躍上了甲板。
畫舫剎那靜默,隨即男女皆爆出喝采。她這才發現整艘船上有男有女,女子都披薄妙,一看即知是花街上的姑娘,男子則……她咦了一聲,金兒身邊是學士館那個容生,她下意識掃過其他甲板上的幾名男子,沒有見到學士解非。